墨七弦抬头,眼神清明,却又陌生得让他心颤。
“可如果我不说,”她轻声道,“他们就永远只能等别人给答案。”
她指向窗外。
村童正围坐一圈,用木块搭积木,口中齐声念诵:“三齿咬两轮,力从脚底生!”每搭一层,便调整角度,竟真的模拟出齿轮咬合传动结构。
笑声清脆,如风铃穿林。
萧无咎喉结滚动,拳头紧了又松。
他知道拦不住她。
就像拦不住春潮破冰,拦不住星火燎原。
他最终只是低声问:“你还记得答应我的事吗?”
她沉默片刻,轻轻摇头。
他闭眼,似有千斤压肩。
转身离去前,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铜哨,塞进她掌心。
冰冷,却带着体温。
那是她最初唤醒耕傀时使用的声纹凭证——第一段由她亲自编码的频率密钥。
他曾说:“只要你吹响它,我必至。”
如今,他将它还给她。
不是承诺,是托付。
门关上了。
草庐重归寂静。
墨七弦低头看着铜哨,忽然抬手,轻轻贴在唇边。
没有吹响。
只是感受那金属的凉意,顺着指尖,一路蔓延至心脏。
而在工部深处,周慎行立于空匾之下,手中紧握一页泛黄残纸。
纸上字迹模糊,唯有一句清晰可见:
“一牛二肚三回头……”(续)
风从山道上刮过,卷起尘土与枯叶,也卷走了大虞王朝三百年来最顽固的一道铁幕。
周慎行骑在一匹瘦马上,没有官服,没有仪仗,身后是数十辆破旧的牛车,载着曾被冠以“技罪”之名而囚禁的匠人。
他们手脚上的镣铐已被砸开,但眼神仍如困兽,不敢相信这世道竟真有官员敢亲自押送“妖工”返乡。
他不再是工部侍郎了。
昨日朝堂之上,内阁首辅拍案怒喝:“《废禁械疏》荒谬绝伦!你这是要纵奇技乱纲常、引天罚降人间!”
可他只是跪得笔直,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钉:“诸公可曾见过春耕时断轴的犁?可曾听过寡妇独守塌房,在雨夜里用身子顶住漏瓦?我们禁的是机关,毁的却是活命的路。”
无人应答。
只有铜壶滴漏声,冷得像冰水灌进耳中。
最终,一道贬令落下:削籍为民,永不得录用。
此刻,马蹄踏过干涸的河床,一辆踏水车横在道中,木轴断裂,绳索散乱。
农人蹲在一旁哀叹:“春汛将至,水渠不通,百亩秧田都要旱死……”
周慎行翻身下马,未发一言,只从怀中取出那页泛黄残纸——《谜典·力枢篇》残页,指尖抚过“一牛二肚三回头”七字,忽然低笑一声:“原来不是谶语,是口诀。”
他蹲下身,拾起碎木,对照纸上模糊图示,拆解旧轴,重配承重比例。
动作生涩,却坚定。
一个时辰后,踏水车吱呀转动,清水顺着沟渠汩汩流淌。
农人扑通跪下,额头触地。
他伸手去扶,却怎么也拉不起。
风掠过旷野,吹动他花白的鬓发。
他望着远处翻涌的云层,喃喃道:“我不是来救你们的……我是来还债的。”
——还他三十年“宁拙勿巧”的傲慢,还他对儿子那句“风筝会转弯”的嗤笑,还他对所有被烧毁的图纸、被杖毙的巧匠,那一声迟来了半生的“对不起”。
回京那日,城门外无一人相迎。
可当夕阳西斜,长街尽头,忽有童声响起:
“风车转转不吃饭,全靠老天抽一鞭。”
一句接一句,由远及近,百名孩童立于道旁,齐声吟唱。
歌声稚嫩,却如钟振谷,荡开层层涟漪。
那些词句,本不该出自蒙学之口,可他们唱得认真,仿佛这就是天地至理。
周慎行驻足,眼眶骤热。
这是《谜典·动能篇》的压缩编码,是墨七弦最初刻在青螺石上的传动韵律,如今已化作童子口中无师自通的歌谣。
他缓缓摘下头上儒巾,任风吹走。
从此,世间再无工部周侍郎。
唯有一介布衣,背负残典,走入人群。
而在山间草庐,墨七弦独坐灯下。
炭条从指间滑落,滚入尘埃。
她抬头望向墙壁,那里画满了歪斜的线条——屋不成形,轮不成圆,可每一笔都暗合结构力学的本能推演。
她已记不得自己是谁,也不知为何要画这些。
记忆如沙漏倾覆,一去不返。
可就在这片虚无之中,门外忽然传来清亮童音:
“摔跤七次修八回,笨手也能搭高台。”
调子陌生,却又熟悉得让她心口一紧。
像是某种遥远回响,穿透时空,叩击神经。
她不知为何,右手忽然抽搐般抬起,在地面无意识划出一道闭合曲线——齿顶圆、齿根槽、压力角微调……一个标准齿轮轮廓,完整浮现。
灯影摇曳,映照她空茫的眼。
可她的手,还记得。
与此同时,皇宫最深处,那间从未点燃灯火的密室中,黑色星髓灯忽然剧烈闪烁,频率与青螺震动完全同步。
墙上六字铭文终于拼合完整:
归零·重启·承继·我
最后一字落下瞬间,灯下阴影微微晃动。
尘埃之中,一枚锈迹斑斑的儿童齿轮静静躺着,齿痕磨损严重,却依稀可见内圈刻着极小的编号:M-7X。
与墨七弦腕间那道胎记的波形,分毫不差。
夜风穿堂,拂过墙角未燃尽的炭条,余温尚存。
仿佛某种沉睡的意志,正借由千万孩童的喉咙,悄然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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