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最终停在了山脚下。
再往前,已无路。
或者说,凡人的路,到此为止。
眼前是浩瀚无垠的云海,翻涌不休,如同一片倒悬于人间的乳白色汪洋。云雾深处,隐约可见几座奇绝险峻的山峰,如青玉巨剑般刺破云层,直插天穹。有千年古松倒挂于悬崖峭壁之上,虬结的枝干伸入云海,宛如苍龙探爪。偶尔有仙鹤自云海深处发出一两声清越的唳鸣,声音空灵,回荡在山谷间,更添几分仙家气韵。
此地,便是道家天宗的祖庭——太乙山。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沁人心脾的草木清香,每一次呼吸,都仿佛能洗涤肺腑中的俗世尘埃。这里的“天地元气”之浓郁,远非咸阳城郊的昆仑别院可比。
惊鲵走下马车,立于江昊身侧,那双清冷的眸子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她虽已是宗师,却也能感觉到,这片看似祥和的云海之中,潜藏着一股足以让她粉身碎骨的恐怖力量。
那便是天宗的护山大阵。
“主君,此地阵法与天地相合,浑然一体,强闯不得。”她低声提醒道。
江昊负手而立,一袭玄色常服在山风的吹拂下微微摆动。他望着眼前这壮丽如水墨画卷的景象,神情平静,并未言语。
他等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
云海才终于有了动静。
翻涌的云雾向两侧缓缓分开,如同被人拉开了一道帷幕,一条由青石铺就的山阶,自云深之处,蜿蜒而下。
两名身着月白色道袍的年轻道人,脚踩云雾,拾阶而来。他们看起来不过弱冠之年,面如冠玉,目若朗星,身上带着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出尘之气。他们的步伐看似缓慢,实则一步踏出便有数丈之遥,身形飘逸,宛如谪仙。
两名道人走到车队前方十丈处站定,目光在江昊与一众影卫身上扫过,眼神平静,无波无澜,仿佛看待的不是一群活生生的人,而是山间的草木顽石。
其中稍年长一些的道人,对着江昊遥遥稽首,姿态优雅,礼数周到,声音却带着一股天然的疏离:“山野之人,见过贵客。太乙山乃道门清修之地,不涉红尘俗务。前方云海为我天宗护山大阵,凡俗车马难入,还请诸位就此止步,原路折返吧。”
这番话语,客气,却也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
江昊身后的一名影卫统领上前一步,正欲开口,却被江昊一个眼神制止。
江昊微微一笑,同样回了一礼,声音温和:“在下江昊,奉大秦始皇帝陛下之命,代天巡狩,特来拜会天宗,为陛下寻访仙道,绝无冒犯之意。”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了那枚始皇帝亲赐的,代表着“如朕亲临”的赤金令牌。
金牌在略显昏暗的山谷间,散发出煌煌帝威。
那两名年轻道人看到金牌,眼神中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但那波动并非敬畏,而是一闪即逝的淡漠。
为首的道人再次稽首,语气依旧平静:“原来是朝廷的贵人。只是,人间帝王,管的是山河社稷,红尘万民。我天宗弟子,修的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清静大道。陛下的旨意,在这太乙山,怕是行不通的。”
“道不同,不相为谋。贵客请回吧。”
言下之意,便是天宗,不认这块代表着人间至高权柄的金牌。
好一个“道不同”。
这便是传承千年的道门正统的底气与傲慢。
江昊身后的影卫们,个个面露怒容,他们何曾受过这等待遇?皇帝的旨意,竟被如此轻描淡写地拒之门外!
惊鲵握着剑柄的手,指节已然泛白。
然而,江昊的脸上,却看不到半分恼怒。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两名道人,然后,缓缓地将那枚足以让天下所有郡守县令五体投地的金牌,收回了怀中。
这个动作,让那两名道人眼中的淡漠,又浓了几分。
在他们看来,这位朝廷贵人,终究是知难而退了。
可他们却不知,江昊收起金牌,并非是放弃。
而是因为他明白,想敲开这扇门,用“官”的身份,不行。
得用“道”的身份。
江昊不再多言,只是缓缓地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云海,望向了那几座若隐若现的太乙主峰。
他深吸了一口气。
这一口气,吸得极深,极长。方圆百丈之内,那浓郁的天地元气,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的牵引,化作一道道肉眼可见的白色气流,疯狂地涌入他的口鼻之中。
那些影卫们只觉得周遭空气一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而对面那两名天宗弟子,脸上的淡漠与疏离,终于在这一刻,被一种名为“骇然”的情绪彻底取代!
他们骇然地发现,自己体内那引以为傲的、精纯的道家真气,竟在这一刻,不受控制地躁动起来,仿佛要破体而出,去朝拜它们真正的君王!
这是何等恐怖的修为?!
就在两人心神剧震,几乎要站立不稳之际,江昊,开口了。
他的声音,并不算洪亮,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与威严,仿佛不是从口中发出,而是从这片天地的四面八方,同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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