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镜堂。
名字取得敞亮,此刻却幽深得如同古墓。没有窗户,只有四壁悬挂的几盏长明古灯,豆大的火苗顽强地燃烧着,投下摇曳不定、被拉得细长扭曲的影子。空气里弥漫着陈年木料、灰尘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沉淀了太多阴私的冰冷气息。正中央一张巨大的、暗沉沉的黑檀木长案,案后一把同样质地的宽大扶手椅,便是这“公堂”唯一的摆设。
王大毛抱着那冰冷的魂瓮,跟在齐风雅身后踏入这间堂屋的瞬间,就忍不住打了个巨大的寒噤。怀里瓶子的寒意似乎更重了,丝丝缕缕地往他骨头缝里钻。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齐风雅径直走向那黑檀木案后。他没有坐,只是肃然立于案前。那身素白的长衫在这幽暗肃杀的环境里,非但没有显得格格不入,反而像一柄出鞘的利剑,散发着凛冽的锋芒。他抬手,在案角一个不起眼的凹槽里轻轻一按。
静室内,檀香袅袅。
“魂瓮放案上。”齐风雅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在这密闭的空间里清晰回荡,不容置疑。
齐风雅展开三尺白麻纸,朱砂笔蘸墨,笔走龙蛇,画下一道请神符。随后,她取出一枚青铜令牌,重重拍在桌上——
刹那间,整间屋子回荡起堂威喝号之声,仿佛有无数衙役齐声低喝:威——武——
王大毛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桌上的保温杯扭曲变形,竟化作一块乌木惊堂木!
冤魂现形!齐风雅冷喝。
背包里的青花瓷瓶剧烈震动,瓶身上的缠枝莲纹如活物般蠕动,三条黑影在釉下游走,却迟迟不肯现身。
冤魂为何不现形!齐风雅喝问。
我们进不去,门神爷爷……不让进……小女孩带着火燎声的哭腔从瓶口飘出,断断续续,像是被什么力量压制着。
齐风雅眉头一蹙,目光转向前厅。果然,门楣上悬挂的描金门神像双目泛着红光,威严肃穆,似在震慑邪祟。
她冷哼一声,解下腰间五彩丝绦,系在门环上,口中诵道:
铁面无私分善恶,金鞭立断是非明。
话音一落,门神像眼中的红光渐渐熄灭。
可等了一会儿,还不就现身。
“如何还不现身,有何难言之隐,一一道来i”齐风雅又问。
娘亲的裙子……烧没了…我们都没有衣服穿,容貌丑陋怕吓着你们…这次是一个少年嘶哑的声音,带着羞耻与痛苦。
齐风雅没有多言,取出三件纸衣,指尖一点,纸衣无火自燃。灰烬飘落,竟在半空中凝成三件不同的素白襦裙。她又取来青瓷碗,舀天井无根水,柳枝蘸水,凌空画了三个完整人形。
水面倒影中,渐渐浮现出三具焦黑骷髅,随后血肉经络如藤蔓般生长,最终化作一名面容憔悴的妇人。
齐风雅又一次召请。
第三次召请时,瓶口刚冒出一缕青烟,便骤然缩回:我们的眼睛烧没了……太刺眼了……不敢见光
齐风雅眸光一沉,从袖中抖出一方鲛绡帕。那帕子遇风便长,如轻纱帐幔,缓缓罩住整张八仙桌。她咬破中指,一滴血珠坠入鲛绡,刹那间——
鲛绡化作万千星光。
朦胧光晕中,一大两小三个影子终于凝实。
穿纸衣的妇人牵着两个孩童,缓缓跪在堂下。
他们脚踝上,缠绕着与瓶身一模一样的——
缠枝纹锁链。
(3)冤魂现形
妇人抬起头,面容苍白如纸,唯有脖颈上一道焦黑的勒痕触目惊心。她身旁的少年左眼是个黑洞洞的窟窿,而小女孩的辫子末端,竟还飘着几缕未熄的青烟。
民妇林淑怡……她声音沙哑,似被烈火灼烧过,状告夫君李鑫磊,杀妻灭子,谋财害命!
齐风雅指尖轻叩惊堂木,声音冷肃:
堂下冤魂,准尔陈情!
林淑怡还未开口,小女孩突然仰起脸,黑洞洞的眼眶里淌下两行血泪:
爸爸……为什么锁门?
寂静的堂上,唯有青铜风铃无风自动,叮当作响。
“堂下冤魂,”齐风雅开口,声音如同金铁交鸣,每一个字都敲在人心坎上,带着穿透阴阳的威严,“此乃明镜堂,阴阳交汇,法理昭彰之地。尔等有何冤屈,尽可道来!本座齐风雅,为尔等做主!”
话音落下的刹那,仿佛触动了某种无形的开关!
“嗡——!”
那静置于案上的青花瓷瓶,猛地爆发出剧烈的、令人牙酸的震颤!整个黑檀木长案都随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瓶身内部,如同困锁着狂暴的飓风,疯狂地冲撞着那看似脆弱的瓷壁!
“嗬……嗬嗬……”
一阵如同破旧风箱被强行拉扯、又像是喉咙被浓烟彻底灼毁后发出的、极度痛苦艰难的吸气声,猛地从瓶口处挤压出来!那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窒息感,听得王大毛头皮瞬间炸开,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紧接着,一个妇人凄厉怨毒到极致的嘶吼,如同被压抑了千百年的火山,轰然爆发!声音并非来自瓶子,而是直接、无比清晰地炸响在王大毛和齐风雅的脑海深处!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铁钉,狠狠凿进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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