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金睁大眼睛,似懂非懂。
司马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却不往下说,只是吩咐道:“牛金,挑选你最得力机敏的斥候,乔装成樵夫或渔民。分作两队,一队紧盯浊漳水,摸清其粮船往来时辰、守卫换防规律;另一队,给我想办法探明那片沼泽,何处可潜行,何处可设伏。记住,宁可慢,不可暴露。我要知道每一处水洼的深浅。”
“末将明白!”牛金虽不完全理解主帅意图,但执行命令毫不含糊,领命而去。
书房内重归寂静,只剩烛火噼啪和雨声淅沥。司马懿凝视地图,仿佛要透过那薄薄的绢纸,看穿诸葛瑾的所有意图。
突然,堂外传来一阵急促混乱的马蹄声和喧哗,打破了夜的宁静。脚步声疾奔而至,亲卫在门外急报:“都督!洛阳六百里加急军报!”
司马懿眉头一紧:“进来!”
一名信使浑身湿透,泥浆沾满裤腿,踉跄扑入,气喘吁吁地呈上一封带有紧急漆封的文书:“都督…雍凉…雍凉急报!诸葛亮…诸葛亮出祁山了!”
司马懿霍然起身,一把夺过军报,迅速拆开。目光扫过字句,他的脸色骤然变得无比凝重。
田豫、牛金等人闻讯也匆忙赶来,恰好听到信使带着哭腔的补充:“…陇右天水、南安、安定三郡皆叛响应!关中震动!洛阳…洛阳已哗然!”
消息如同晴天霹雳,在书房内炸开。众人脸色煞白,州泰失声惊呼:“三郡皆叛?这…诸葛亮竟有如此声威?!”胡质声音发颤:“西陲南疆两线同时告急,这…这如何是好?”
一时间,恐慌如同窗外的寒意,渗入每个人的骨髓。就连沉稳的田豫,也紧紧握住了腰间的剑柄,目光投向司马懿。
在一片惊惶中,司马懿缓缓放下军报,脸上虽凝重如铁,却未见丝毫慌乱。他沉默片刻,目光扫过众人惊疑不定的脸,声音沉静地开口,仿佛在剖析一件与己无关的棋局:
“诸葛亮,确乃天下奇才。治理蜀地,井井有条;训导军伍,法度严谨。亮,实为我大魏之心腹大患。”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异常冷静,甚至带有一丝剖析的锐利:“然,观其用兵,一生谨慎,不求奇功,但求无过。最忌行险,最重根基。此次倾举国之力,远涉山河,利在速战速决。必是想趁先帝新丧,陛下初立,我国中或有不安之际,以雷霆之势,割裂陇右。”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向长安方向:“然,其军远征,粮秣转运,千里艰难。只要我关中诸将能依险固守,挫其锋芒,使其顿兵坚城之下……待其师老兵疲,粮道不继之时,必生内变。旷日持久,则蜀军虽锐,亦难以为继。此非诸葛亮智谋不足,实乃巴蜀国力,不足以支撑其久耗于外也。”
这番冷静到了极致的分析,像一盆冰水,稍稍浇熄了堂内焦灼恐慌的气氛。田豫等人怔怔地看着司马懿,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到这位新任都督那深不见底的韬略和匪夷所思的定力。
就在这时,又一名信使飞驰而至,带来洛阳最新的诏令。
曹真已受命总督诸军,火速西进,迎击诸葛亮。
而留给司马懿的诏书,只有简短而沉重的几句话:
“南疆之事,朕全权委卿。荆襄之地,国之门户。万勿使诸葛瑾乘虚而入。守土破敌,皆赖卿之方略。若有闪失,则社稷危矣,朕亦难救。慎之!重之!”
信使退下后,书房内一片死寂。
司马懿独自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无边无际的雨幕。诏书中的重量,几乎实质般地压在他的肩上。南疆的僵局,西陲的惊变,皇帝的倚重与警告,朝堂的观望,将领的疑虑,还有那个远在新城、心思难测的孟达……千头万绪,如同这荆襄的春雨,冰冷而缠杂地扑面而来。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在冰冷的窗玻璃上呵出一小片白雾,又迅速消散。
棋盘已然摆开,落子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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