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二年的春雨,淅淅沥沥地冲刷着上庸城的青石板街,却难以洗尽空气中弥漫的淡淡血腥与惊悸。新城太守府内,昔日孟达饮宴作乐的厅堂,此刻烛火通明,映照着司马懿略显疲惫却异常沉静的面容。牛金按刀侍立一旁,甲胄未解,眼神警惕如故,年轻的司马师则垂手立在父亲身侧,努力模仿着那份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沉稳。
“带李辅、邓贤。”司马懿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片刻,两名身着魏军军服、却面色惶惑的将领被引了进来。李辅年纪稍长,眼神闪烁,邓贤则略显年轻,紧张地抿着嘴唇。他们便是昨日在最后关头打开西门,献城投降的关键人物。
“末将李辅(邓贤),叩见都督!”二人跪倒在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们献上了城池,这份功劳有多大,罪过又能被赦免多少,心中全然没底。
司马懿的目光在他们身上停留片刻,仿佛能穿透肺腑。“二位将军深明大义,悬崖勒马,使上庸百姓免遭更多兵燹之苦,此功,朝廷与本督皆记下了。”他语气平和,甚至带着一丝赞许,“本督已具表上奏,为二位将军请功。金银赏赐、爵位封授,不日当由陛下恩旨下达。”
李辅、邓贤闻言,脸上顿时涌起劫后余生的狂喜,连连叩首:“谢都督提拔!谢都督恩典!末将愿为都督效犬马之劳!”
“很好。”司马懿微微颔首,话锋却悄然一转,“然,新城初定,百废待兴,军心民心尤需整顿。为凝聚战力,以备不时之需,本督意将原新城守军与本部兵马暂作整合,统一操练调度。二位将军所部,即日起编入牛金将军麾下,仍由二位担任副将,协同治理,共保此城安宁。你等意下如何?”
李辅、邓贤瞬间愣住。这明升暗降之举,实则是顷刻间削去了他们的直接兵权。然而,面对司马懿那平静无波却深不见底的眼神,他们哪敢有半分异议,只得再次叩首:“末将……谨遵都督之命!定当尽心竭力,辅佐牛将军!”
“甚好。”司马懿挥挥手,让他们退下。处理完这桩最紧要的人事安排,他轻轻舒了口气。接下来的几个时辰,他如同最精密的机械般高效运转:下令将孟达的少数负隅顽抗的死忠党羽公开审理后明正典刑,迅速稳定秩序;颁布安民告示,宣布赦免胁从者,并开仓放粮,赈济城中贫户与降卒家眷;召见本地几位颇有声望的耆老,温言抚慰,询问民情……
雨势稍歇时,他甚至带着司马师和几名亲卫,登上了上庸城头。城墙之上,战斗留下的痕迹尚未完全清理干净,暗红色的斑驳与雨水混在一起,缓缓流淌。守城的士兵,无论是原本的魏军还是刚刚归降的新城兵,看到都督亲临,无不挺直了腰杆。司马懿仔细查看了几处破损的垛口,询问了守夜的安排,甚至拍了拍一个年轻士兵湿漉漉的肩膀,嘱咐他“夜里风大,多穿件衣裳”。那士兵激动得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
这一切,司马师都默默看在眼里。他看到父亲如何用雷霆手段清除隐患,又如何用怀柔策略收拢人心;看到他如何杀伐决断,又如何细致入微。这远比兵书上的谋略更为生动和复杂。
“父亲,部队已整装待发,是否按原定明日班师?”司马师低声请示。
司马懿望着城外被雨水洗刷得苍翠欲滴的山峦,点了点头:“传令下去,明日卯时造饭,辰时拔营……”
他的话音未落,一阵极其急促、甚至可以说是慌乱的马蹄声,伴随着嘶哑的吆喝,猛地从城下传来,瞬间撕裂了雨后短暂的宁静!
“紧急军情!紧急军情!!让开!速报都督——!”
所有人的心都猛地一揪。司马懿霍然转身,目光锐利地投向城门方向。
很快,两名几乎是从马背上滚下来的信使,被亲兵搀扶着,踉跄冲上城楼。他们浑身泥泞,嘴唇干裂,眼圈深陷,其中一人的背上还插着一支未曾拔掉的、折断的箭矢。看到司马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凄厉沙哑,带着无尽的惊恐:
“都督!不好了!雍凉……雍凉大败!!”
司马懿瞳孔骤然收缩,脸上肌肉紧绷,但声音依旧沉冷:“慢慢说!何处败?如何败?”
“是……是大将军(曹真)!街亭……街亭失守了!张合将军救援不及,我军……我军损失惨重!”第一个信使喘着粗气,几乎说不下去。
第二个信使紧接着哭嚎出声,声音充满了绝望:“不止街亭!诸葛亮大军已出陇山,郿城、陈仓告急!关中……关中危殆!洛阳……洛阳震动啊,都督!!”
每一个字都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城头每一个人的心头。牛金倒吸一口凉气,司马师脸色煞白,周围的将校士兵们更是面露骇然,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恐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滋生蔓延。
街亭失守!大将军败绩!诸葛亮兵临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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