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窟内杀意沸腾,火光摇曳。
阿修罗的巨刃带起的风压吹得人衣袍猎猎作响,石三娘手中的柳叶刀寒芒吞吐,死死锁住阿六可能的退路。
方腊高踞点将台,魁梧的身躯如同压抑的火山,虎目中的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的雷霆。只需他一声令下,纵然阿六等人武功卓绝,在这人海蚁潮、地形复杂的洞穴深处,也必将付出惨重代价!
“等等——!”
就在这时,一道清越却带着撕裂般沙哑的女声,如同穿云裂帛,猛地压过了所有兵器摩擦的低鸣和粗重的喘息。
是荣安!
她挣脱了阿六依旧虚扣在她手臂上的手掌,踉跄一步,站定在双方剑拔弩张的中央。
她甚至刻意向前走了两步,将自己彻底暴露在无数仇恨的目光和随时可能激射而来的兵刃之下。
脚踝上断裂的铁链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她仰着脸“玉面”暴露在摇曳的火光下,雨水混合着污泥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却无损那份惊心动魄的美丽。
只是此刻,这张脸上没有楚楚可怜,没有伪装的无辜,只有一种近乎悲怆的决绝和澄澈。
她没有看阿六,也没有看阿修罗,目光越过层层刀枪,直直望向高台上那尊沉默的方腊。
“方大英雄!”
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在巨大的洞窟中回荡:“诸位父老乡亲!且听我一言!”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带着惊疑、愤怒和不解。
荣安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入肺腑,让她声音微微发颤,却更加坚定。
“我荣安,今日在此,以我性命起誓!所言若有半字虚假,天打雷劈,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这血淋淋的毒誓,让洞内气氛为之一窒。
她环视四周,目光扫过石三娘紧握的刀,扫过那些衣衫褴褛、眼神中交织着仇恨与迷茫的士兵,扫过远处窝棚里惊恐探头的妇孺。
“不错!我是皇城司的人!那‘血罗刹’的恶名,是不明真相的世人强加于我!我手上沾过血,有罪官的,也有……无辜者的!这罪孽,我荣安认!此生难赎!”
她声音带着沉痛,没有辩解,只有沉重的承认。
“但——”
她猛地提高了音量,眼中爆发出灼人的光芒:“我等今日,并非为了杀戮而来!更不是为了剿灭尔等而来!方大英雄!诸位兄弟姊妹!你们看看你们自己!看看这洞里的老人!看看那些孩子!看看那些为了一口吃食就敢豁出命去的乡亲!”
她声音哽咽,带着难以言喻的悲愤。
“你们为何在此?!为何要提着头颅造反?!不是天生反骨!不是嗜血成性!是那该死的花石纲!是那敲骨吸髓的苛捐杂税!是那狗官污吏逼得你们活不下去!是朝廷,辜负了天下苍生!”
她的话语,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义军的心坎上,石三娘握刀的手,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就连一旁的阿六和阿修罗都侧目看着她如此“大逆不道”的叛言。
荣安的目光再次锁定方腊,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决绝。
“方大英雄!你高举义旗,聚众百万,所求为何?不正是为这些活不下去的可怜人,争一条活路?!争一个公道吗?!你杀狗官,开粮仓,是为民请命!我荣安,敬你是条顶天立地的好汉!”
“可今日!”
她指着阿六等人,又指向周围的义军,“看看这局面!我们双方在此厮杀,刀兵相见,死的会是谁?是皇城司的精锐?还是你方腊麾下的百战勇士?都不是!”
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凄厉,带着血泪控诉。
“死的!是那些刚刚分到一点粮食、以为有了盼头的老人!是那些躲在娘亲怀里、还不知道这世道有多黑的孩子!是那些被你们从水深火热中救出来、只想安稳活命的乡亲!是你们身后,这千千万万把性命托付给你的,活生生的人!”
“宋人杀宋人!骨肉相残!血流成河!最终得意的会是谁?是那高高在上、依旧醉生梦死的官家?是那吸饱了民脂民膏的童贯、蔡京?!还是那些虎视眈眈的金人?!”
“都是宋人啊!同根同源!何苦……何苦要在这黑暗的地底,自相残杀,让亲者痛,仇者快?!”
荣安的声音如同杜鹃啼血,字字泣泪。
“方大英雄!”
她仰起头,雨水泪水模糊了视线,声音却带着金石般的决绝:“荣安在此,以‘玉面罗刹’之名,以皇城司……不,以我荣安个人性命起誓!今日,若你放我等离去,我荣安在此对天盟誓,此生此世,绝不再主动伤害帮源洞中任何一人!绝不将今日洞中所见所闻,作为构陷、屠戮尔等的依据!若违此誓,天地共弃,万箭穿心!”
她举起右手,三指并拢,直指昏暗的洞顶。湿透的衣袖滑落,露出纤细却带着旧日伤痕的手腕,在火光下显得脆弱而坚定。
“请大英雄……为这洞中万千生灵计!放一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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