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从李畴那里得到的册子和自己初步梳理的人物关系草图,荣安深知接下来的调查如履薄冰。赵拚、董云这些名字背后牵连的,绝不仅仅是东南一隅的贪墨,更可能指向汴京朝堂深处的某只巨兽。她需要更具体、更立体的信息来填充这个骨架。
接下来的几日,她如同一个勤奋的织工,开始在皇城司内外,小心翼翼地编织她的信息网络,重点便是深挖赵拚和董云的关系网。
她再次找到那位慵懒的老书吏,凭借着上次“良好”的沟通以及不动声色递过去的一小锭碎银,获得了进一步查阅的便利。
这次,她的目标明确,她调阅了赵拚和董云的官履记录。发现赵拚是熙宁年间进士,出身并非显赫,籍贯福建路,但姓赵……本身就不对劲。
董云则是靠荫补入仕,其父曾与童贯在西北军中有些香火情。两人一个科举正途,一个勋贵荫庇,原本并非同路。
她仔细比对两人的升迁时间点。发现赵拚调任睦州知州,以及董云被任命为两浙路走马承受,时间上虽然不同,但都是在童贯权势逐渐稳固、开始大力安插亲信至各地关键位置时期之后,这绝非巧合!
她记下了与赵、二人在公务上有过频繁往来的其他官员名字,特别是那些同样籍贯福建,或同样有西北军背景、可能与童贯一系有关的官员。一个以童贯为潜在核心,辐射至东南财税重地的利益网络轮廓,隐隐浮现。
接着,她让阿修罗去找他那帮三教九流的朋友,重点是那些混迹于官员府邸周边、或与各大商号、车马行、银楼有联系的“包打听”。
很快有消息反馈回来,赵拚在汴京并无显赫府邸,但其一位远房侄儿去年却在城西置办了一处不小的宅院,出手阔绰。董云在京中的宅子更是奢华,养着好几房美妾。
有眼线提到,董云家的管事,近半年与城南“丰豫号”银楼往来密切。
“丰豫号”……
荣安记下这个名字,她隐约记得,这银楼似乎与某些经营边境贸易,包括可能与辽金走私的商队有关联。
最让她注意的是,有码头苦力提到,近几日有几批贴着“睦州土产”封条的货箱运抵汴京,但接收的并非市面上的大商号,而是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铺子,且货物入库后便再无动静,形迹可疑。
信息一点点汇聚,赵拚和董云的形象逐渐丰满起来。
他们是童贯势力在东南的“钱袋子”,利用盐税、漆税疯狂敛财,部分用于自身享乐,更大部分则通过复杂渠道可能涉及走私银楼输送回京,滋养着背后的保护伞。而那些神秘的“睦州土产”,很可能就是藏匿赃款或者进行利益输送的载体!
为了验证这些推测,并追踪那批可疑货物的去向,荣安决定亲自上街,去那些接收货物的小铺子附近实地探查。
这一日,她换了身更不起眼的灰布衣裙,如同一个寻常的市井女子,混迹在熙攘的御街上。她的目标是城西靠近汴河码头的一片区域,那里商铺林立,鱼龙混杂。
她一边留意着街边店铺的招牌,一边在脑中回忆着线人提供的地址。
就在她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了一个有些眼熟、此刻却显得极其突兀的身影!
那是朱汝楫!朱勔的侄子!
此时的朱汝楫,与荣安记忆中那个在南方仗着叔父权势、趾高气扬的纨绔子弟判若两人。他穿着一身半旧的绸缎袍子,颜色暗淡,头发有些凌乱,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慌张和忧虑,眼神警惕地四处张望,脚步匆匆,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
他怎么会在这里?还这副模样?朱勔……他为何出现在汴京?又为何如此惊慌失措?
荣安心念电转,直觉告诉她,朱汝楫的出现绝非偶然,很可能与东南的乱局,甚至与她正在调查的税弊案有关!她立刻放弃了原定的探查目标,决定先跟上朱汝楫,看看他到底要去哪里,见什么人。
她压低斗笠,悄无声息地混入人流,远远辍在朱汝楫身后。朱汝楫显然心神不宁,并未察觉被跟踪,他只是埋着头,沿着街边快步疾行,不时紧张地回头张望。
穿过几条繁华的街道,朱汝楫拐进了一条相对僻静的、多是仓库和后巷的区域。这里行人稀少,只有零星几个搬运工在装卸货物。
荣安正欲拉近距离,看得更仔细些,突然,一道红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前方的巷口闪出,恰好拦在了她的面前!
那身影窈窕矫健,穿着一身利落的红色劲装,青丝高束,脸上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明亮锐利、带着几分野性的眸子。
红拂!
荣安脚步猛地一顿,心中震惊无以复加!
竟然是红拂!
她怎么会在这里?!而且如此精准地拦住了自己?
海鰌船事件后,红拂一行人应该带着那几个被揪出的奸细离去,荣安本以为他们会返回其根据地处理内部问题,此事便告一段落。万万没想到,他们不仅没有离开,反而也出现在了汴京!并且,在这个关键时刻,拦住了正在跟踪朱汝楫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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