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春城外的秋风卷着枯叶,在成大器的军帐外打着旋。那些枯叶像是被无形的手驱赶着,贴着帐帘边角簌簌作响,又被风卷向远处的淮河,落进浑浊的水波里打着转儿。帐内烛火通明,十二根牛油蜡烛在铜制烛台上燃得正旺,将案上摊开的寿春地形图照得纤毫毕现——图上的墨迹浓淡不一,边角被反复摩挲得发卷,连标注城门的朱砂都晕开了些许。
陈登正站在地图前,青布儒衫的袖口沾着未干的泥点,下摆还别着半截折断的麦秆——他是昨日傍晚才从寿春近郊赶回大营的,坐骑的马蹄铁都磨掉了一块。见成大器目光扫来,他上前一步,拿起案上的竹筹,指尖在地图上点出三座坞堡的位置,竹筹与羊皮地图摩擦,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主公请看。”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旅途的沙哑,却难掩兴奋,“这处名为‘望田坞’,原是袁术囤积稻种的粮仓,周长三里,夯土围墙有丈余高。上个月十五,我让坞里的佃户悄悄在粮仓角落藏了火油,趁着月黑风高点燃了草垛——如今只剩半截焦黑的仓墙,连守坞的兵丁都跑了大半,剩下的正等着咱们去收编。”
竹筹移向西南,点在淮河支流旁的一处渡口:“西南的‘柳林渡’本有三千水师驻守,战船二十艘,都是袁术从江东抢来的楼船。上周三夜里,舵手们突然哗变,把校尉捆了扔进水里,带着十二艘战船顺淮河而下,在渡口留了块木牌,写着‘愿归成将军麾下,效犬马之劳’。剩下的八艘船,据说被他们凿穿了船底,现在还沉在渡口淤泥里呢。”
帐内响起低低的议论声,周仓把手里的偃月刀往地上一顿,刀镦砸在青石地砖上,震得帐顶落下几点灰尘。他粗声粗气地喊:“百姓都向着咱们,水师都反了,还等什么?直接杀进去,砍下袁术那厮的狗头当尿壶!”
陈登却没停,他将竹筹重重按在寿春主城的位置,力道之大,竟在羊皮上戳出个浅浅的凹痕:“最要紧的是城北的‘伏牛山’。山民们世代在山里种栗子、采药材,去年袁术派人进山催粮,不仅抢了他们的栗子,还把三个反抗的猎户吊在树上活活打死。这一个月来,我让游医给山民送药时,偷偷教他们练些粗浅的拳脚,又给他们凑了五十把铁叉。昨夜三更,袁术派去催粮的三十人小队刚进山,就被山民们堵在‘一线天’峡谷里缴了兵器——现在那些兵丁被捆在山神庙里,正哭着求山民放他们一条活路呢。”
他退后一步,对着成大器深深一揖:“这一个月来,我让门生故吏扮作货郎、游医潜入四乡,只做三件事:开仓放粮给饥民,讲主公在青徐减免赋税的政令,记下同袁术有血海深仇者的姓名。如今寿春周遭百里,哪怕是三岁孩童,都能说出‘成将军免租子’;七十岁的老妪夜里祷告,都要对着徐州方向磕三个头。前儿我在望田坞外的茅草屋歇脚,看见农户家灶台上摆着个泥塑的小像,问是什么,那农户说‘是成将军,保佑咱们有口饭吃’。”
“民心如此,何愁寿春不破?”太史慈握着长枪站起身,枪杆在地上顿了顿,发出沉闷的响声。他铠甲上的鳞片被烛火照得发亮,那是去年在徐州战场上被箭射穿后重新补的,至今还留着淡淡的箭痕,“末将愿率五千轻骑为先锋,先夺下南门吊桥!”
贾诩却摇着羽扇,扇尖在地图上的寿春城墙划了个圈,慢悠悠地开口:“子义将军稍安。寿春城高池深,可不是寻常坞堡能比的。袁术经营十余年,光是环城的护城河就有三丈宽,河底埋着削尖的木桩,两岸还栽着密密麻麻的枳棘。城墙高三丈五,城头每隔五十步就有一座箭楼,投石机能把三十斤重的石弹打到百步之外——上个月我让人从寿春逃出来的工匠那里打听,光是守城的滚木礌石,袁术就囤积了三万多具。”
他转过身,羽扇轻点帐下诸将:“更要紧的是,他手里还有十五万兵马。其中三万是当年从洛阳带出来的宿卫,这些人多是关中子弟,跟着袁术吃香喝辣惯了,家里藏着的金银比寻常小吏还多;另外十二万虽是去年秋收后抓的壮丁,却被袁术用‘家人作质’捆着——每个队正手里都拿着本花名册,谁要是敢后退,当天就派人去抄他的家。”
周仓听得不耐烦,又把大刀往地上顿了顿:“那又如何?咱们九万弟兄,个个能以一当十,堆也能把寿春城堆破了!”
“周将军此言差矣。”贾诩的羽扇停在半空,“强行攻城,光是填护城河就得折损数千人;攀城墙时,箭楼里的弓弩手一轮齐射,至少倒下两三百;就算侥幸冲上城头,袁术的宿卫提着环首刀守在垛口,咱们的弟兄怕是要踩着同伴的尸体才能往前挪一步。依我估算,少说要折损五万弟兄,才能把寿春城拿下来。”
他看向成大器,眼神里带着恳切:“袁术本就是冢中枯骨,他的粮草撑不过这个冬天,他的宿卫见势不妙自会散伙。何必让弟兄们用命去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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