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儒接过话头,指尖轻轻敲着案几,发出规律的笃笃声。他青色的官袍上绣着暗纹,那是当年在董卓麾下时绣的,虽已有些褪色,却依旧看得出精致:“文和先生说得是。我随军带来了从青州营档案里抄录的名册,是去年收编黄巾余部时,从降兵口中问出来的——上面记着袁术军中两千三百名士兵的籍贯住址,连他们爹娘的名字、家里有几亩地都写得清清楚楚。”
他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放在案上缓缓展开。竹简用细麻绳捆着,绳结处还沾着点干涸的墨渍。“这些人里,有一千八百人是去年秋收时被强征入伍的。他们不是自愿当兵,是被袁术的兵丁踹开家门拖走的——比如守东门的校尉张迁,老家在沛国相县,去年被抓壮丁时,妻子刚生下一对双胞胎,他老娘还咳着血;还有南门的队正刘二狗,父亲是个瞎子,老娘瘫痪在床,家里就靠他媳妇每天纺五尺布换米吃。”
李儒的指尖划过竹简上的名字:“这些人,不是不想逃,是怕。袁术在每个县都设了‘质营’,把士兵的家眷集中看管,谁要是敢逃,当天就把他的家眷拉到营门口砍头。前儿从寿春逃出来的一个小兵说,上个月有个弓箭手偷偷往城下扔了块写着‘想家’的布条,第二天他媳妇就被吊在南门楼上,活活饿死了。”
帐内的空气沉了沉,连烛火都像是被这股寒意逼得晃了晃。太史慈握着长枪的手紧了紧,枪缨上的红绒簌簌抖动:“依我看,把这些人的家书写好,让弟兄们用弓箭射进城里去!信里告诉他们,家眷我们已经接走了,在坞堡里吃得饱穿得暖;再告诉他们,只要肯打开城门,过去的事一概不究。他们一看见信,知道家人平安,还被咱们照拂着,保管军心大乱!”
成大器一直没说话,只是盯着案上的竹简,指尖在“张迁”“刘二狗”的名字上轻轻摩挲。这时他忽然抬头,看向陈登:“这些士兵的家人,现在都安置妥当了?”
“主公放心。”陈登立刻拱手,“我让人把他们都接到了望田坞、柳林渡这些安全的地方,分了三十个坞堡安置,每个坞堡都派了十个老兵看守,防止袁术的细作混进去。张迁的媳妇奶水不够,我特意让人从徐州调了两桶羊奶,每天由两个婆子送去;刘二狗的老娘瘫在床,我找了相县最好的两个稳婆,专门给她擦身喂药——那两个稳婆说,老太太这几日能勉强坐起来了。”
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解开绳结,里面是十几封叠得整整齐齐的信:“这些是今早刚收到的家信,家眷们都在信里写了家里的事,张迁的媳妇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人,说‘这是咱儿子,会抓东西了’。”
成大器拿起张迁媳妇的信,信纸是粗麻纸,边缘还带着没裁齐的毛边,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有几个字甚至写反了,却透着一股热腾腾的烟火气。他看了半晌,把信放回布包,目光落在太史慈身上:“子义,你从军中挑一千名擅长射箭的弟兄,分成四队,分别守在东西南北四门。每天天亮后,每隔一个时辰往城里射一轮书信,记住,要射得又远又准,让城头上的士兵都能捡到。”
他顿了顿,又看向李儒:“文忧,你再拟一份告示,就说只要打开城门投降,既往不咎。愿意回家的,发三个月的粮饷——按咱们老兵的标准,每人三石米、两匹布;想留下从军的,直接编入辅兵营,待遇和咱们的老兵一样,家里的土地还能按青徐的规矩,减免一半赋税。把告示也抄成小字,跟着家信一起射进去。”
“主公,”张合忽然开口,他铠甲上的铜扣被烛火照得发亮,那是当年在袁绍麾下时的旧甲,虽已有些磨损,却擦得锃亮,“要是袁术把收到书信的士兵都杀了怎么办?他本就残暴,说不定会用屠刀镇住军心。”
贾诩轻笑一声,羽扇“唰”地展开,遮住了半张脸:“他不敢。现在城里兵员紧张,袁术上个月刚把十三岁的孩童、五十六岁的老汉都拉去守城。杀一个就少一个守城的,他要是真敢屠城,不等咱们打进去,城里就得先乱起来。再说了,咱们每天射进去上千封信,他杀得过来吗?”
他走到地图前,用扇尖点了点城墙:“城头上的士兵,十个里有八个是被强征的壮丁。你杀一个,剩下九个心里就多一分怕;你杀十个,剩下的九十人就会偷偷合计着怎么反杀你。杀得越多,剩下的人越怕,反而会更快反水——这就是攻心之计,不费一兵一卒,先乱了他的阵脚。”
成大器点了点头,将案上的令箭拿起三支,分别递给太史慈、陈登和李儒:“子义负责射箭传信,陈登继续联络城里的百姓和动摇的士兵,文忧盯着袁术军的动向,有任何变化立刻回报。”
三将领命而去,帐内的烛火依旧明晃晃地燃着,成大器拿起那卷标注着士兵家眷的竹简,指尖在“相县”“沛国”这些地名上轻轻划过。秋风从帐帘缝隙里钻进来,吹得烛火晃了晃,他仿佛看见无数双眼睛正从寿春城的城墙后望过来,那些眼睛里藏着思念、恐惧,还有一丝微弱却不肯熄灭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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