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成都城被一层湿漉漉的雾气所笼罩,仿佛给这座古老的城市披上了一件轻纱。然而,在郡守府的议事厅前,却有两株碧桃如火焰般绚烂地绽放着。
这两株碧桃的花朵层层叠叠,如粉云般堆砌在枝头,花瓣上沾着晶莹的雨珠,更显得娇艳欲滴。一阵穿堂风吹过,花瓣如雪般飘落,其中一些被卷进了议事厅内。
厅内的乌木舆图上,蜿蜒着一条金沙江的纹路,而那些飘落的花瓣,恰好落在了这条纹路之上,宛如谁不慎洒落的点点血渍。这一幕,让整个议事厅都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氛围。
成大器站在舆图前,他的手指按在舆图的边缘,微微收紧,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就在半个时辰前,一匹快马从南中疾驰而来,带来了一封紧急的羽檄。这封羽檄此刻正压在他的肘下,火漆印里渗出的朱砂,颜色竟与那粉白的桃花毫无二致。
檐角铜铃突然叮咚作响,成大器抬眼望去,只见廊下芭蕉叶被风掀起青白色的背面。这细微的响动却仿佛惊破了厅内凝固的空气,二十余位文武重臣的衣袂在穿堂风中轻轻摆动,恍若即将出鞘的刀剑。
“建宁郡豪族孟获,联络五溪蛮、青羌诸部,聚众十万于金沙江南岸歃血为盟。”长史刘巴的声音带着颤抖,将羽檄上的字迹逐字念出,“其旗上大书‘替天讨逆’,已攻破越巂郡三县,兵锋直指朱提。”
这话音落下的瞬间,厅内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老将严颜一脚重重跺在青砖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年轻的参军马岱下意识摸向腰间佩剑,金属碰撞声清脆而突兀。窗外黄鹂鸣啭依旧清脆,却衬得厅中气氛如冰窖般森寒。自去年成大器亲率主力北定汉中,巴蜀腹地兵力本就空虚,如今南中骤乱,恰如壮汉腰间被捅了一刀,血正顺着软肋汩汩渗出。
“诸位,”成大器抬眼,目光扫过列位臣工,“孟获此獠,昔年巴蜀兵强时便归降,今番趁我军北调而复叛,当如何处之?”
话音未落,只见左首一人身形清癯,手持鸦羽扇,如闲云野鹤般踱步而出。此人正是尚书令法正,他面如冠玉,目若朗星,气质儒雅,却又透着一股精明强干之气。
法正走到舆图前,微微躬身,然后伸出右手,指尖轻点舆图上那道如银蛇般蜿蜒流淌的金沙江。他的声音清脆而有力,仿佛能穿透人的耳膜:“主公,南蛮之地,其险在于‘七纵七横’。”
说罢,他的羽扇如同一支灵动的画笔,轻轻划过益州南部的群山沟壑。扇面上的墨竹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颤动,仿佛也在诉说着这片土地的险峻与神秘。
“盘蛇谷乃是孟获的根本所在。”法正的羽扇停留在一处山谷处,缓缓说道,“此谷谷口狭窄如瓶颈,然而谷内却别有洞天,藏着能吞吐十万兵的腹地。”
他顿了一顿,接着说道:“其北有木鹿大王的藤甲军驻守盘蛇岭,这藤甲军身披坚韧的藤甲,刀枪不入,实乃劲敌。而东翼则是朵思大王的三江毒泉,那毒泉之水,寻常人等沾之即死,堪称天险。”
他顿了顿,扇面“啪”地展开,遮住了地图上大片南疆。纸扇边缘微微泛黄,显是常年翻阅所致:“若以大军强攻,一则道路艰险,粮草转运难继;二则藤甲刀枪不入,毒泉无从逾越;三则蛮兵熟悉地利,我军每进一步皆需付出血价。当年伏波将军马援平南蛮,亦折了不少兵马,此教训不可不察。”法正说罢,轻轻合上折扇,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扇骨上的刻字,此刻却沉甸甸地压在掌心。
“孝直所言极是,”右首一位面容清和、须髯皆白的老者抚掌而言,正是太中大夫贾诩,他腰间的玉佩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发出细碎声响,“然汉初马伏波定南蛮,核心不在‘镇压’而在‘服化’。攻心为上,攻城为下,此乃平定南蛮的不二法门。”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眼角皱纹里仿佛藏着数不清的计谋,“只是如今时势不同,主公北有曹操、东有刘表环伺,南中之乱需速定,攻心之策当更凌厉些。”
“如何凌厉?”成大器追问,身体不自觉前倾,乌木座椅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可先纵其狂,再击其惰。”贾诩缓缓道,声音低沉而富有韵律,像在吟诵古老的歌谣,“孟获素以勇武自负,又因我军主力北调而轻视我军。可先遣偏师佯败,让他以为我军怯战,诱其率主力远离盘蛇谷险地。待其骄兵毕露,再聚而歼之。只是这‘纵’的度,需拿捏精准,否则便是养虎为患。”说罢,贾诩从袖中取出一枚青铜算筹,在案几上轻轻敲击,每一下都像是敲在众人的心坎上。
“二位先生之策,皆善攻心,”忽有一人越众而出,正是监军沮授,他手中展开一卷泛黄的帛书,帛书上的字迹因岁月侵蚀而有些模糊,却被朱笔圈点得密密麻麻,“然某以为,平定南蛮当分三步:破其军,迁其民,化其俗。”帛书上详细记载着江东士燮治理交州的旧事,那些被战火熏黑的边角,诉说着无数次实践的艰辛,“孟获之叛,根源在于南中久处化外,豪族拥兵自重,百姓不知王化。若只破其军而不治其地,今日平了孟获,明日亦会有李获、张获再起。”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