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王府后门吱呀一声裂开条缝,一个黑影闪了出来,左右张望片刻,便沿着墙根阴影快步向北而去。他怀里揣着的东西滚烫——是王禄给延安知府的回信,信上不仅有明日庭审的应对之策,更附了一份构陷沈砚秋的密奏草稿。
这信使是王禄的心腹,脚步轻捷,专挑小巷穿行。他浑然不觉,自他踏出王府那一刻起,暗处就有一双眼睛锁住了他。
几乎同时,米脂县衙书房内,烛火未熄。
沈砚秋指尖抚过桌案上那几张摊开的特制绢纸,上面的字迹在灯下显得格外清晰。王书吏肃立一旁,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大人,案卷已整理完毕,巡按御史的李爷也答应明日辰时必到。人证、物证俱全,王禄此次插翅难飞!”
沈砚秋的目光却越过绢纸,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苏清鸢带回来的那个信息——昨夜王府屋顶上那声来历不明的瓦片响动,像一根细刺,扎在他心头。
“王禄在米脂经营多年,树大根深,”沈砚秋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沉静,“我们拿到了账册,断了他一条臂膀,但他背后的人,不会坐视他倒台。明日公堂之上,恐怕不会只是王禄一人与我们较量。”
王书吏闻言,兴奋之情稍敛:“大人的意思是……延安府那边?”
“知府与他利益勾结,岂会甘心束手?”沈砚秋眼神转冷,“我若是他们,绝不会坐以待毙。要么在庭审前转移或销毁更多关键物证,要么……就会想办法在庭审之外,给我们制造更大的麻烦。”
话音刚落,书房门被轻轻叩响。
王书吏上前开门,一名穿着寻常百姓短褐的精干汉子闪身而入,对沈砚秋抱拳一礼,低声道:“大人,果然不出您所料。半个时辰前,王府后门有异动,一人鬼祟出府,往北边去了,看方向是往延安府。我们的人已经跟上了。”
沈砚秋眼中锐光一闪:“可看清是何人?带了什么东西?”
“是王禄身边那个惯常跑腿的管事,怀里鼓囊,似有信件。”汉子回道,“按大人事先吩咐,只跟不抓,看看他到底去见谁,最好能……拿到他身上的东西。”
“很好。”沈砚秋颔首,“告诉兄弟们,手脚干净点,不要打草惊蛇。拿到东西,立刻送回。”
“明白!”汉子领命,再次悄无声息地退入夜色。
王书吏关上门,脸上已是一片凝重:“大人早已料到他们会通传消息?”
“狗急跳墙罢了。”沈砚秋走到窗边,看着远方天际泛起的一丝鱼肚白,“我故意大张旗鼓贴出告示,说明日公开审理,就是要逼他们动起来。他们不动,我们怎么知道还有哪些蛇鼠藏在洞里?又怎么抓住他们更多的把柄?”
他之前结交的那位锦衣卫千户,离陕时曾留下几个可靠的暗桩人手,本是用于探查地方匪情,此刻正好派上用场。这道伏下的暗线,在关键时刻,成了他撬动僵局的杠杆。
时间在等待中一点点流逝。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着沈砚秋平静却深不见底的眼眸。王书吏有些焦躁地踱步,不时看向门口。
终于,在东方既白,晨曦微露之时,书房门再次被推开。那名精干汉子去而复返,这次,他手中多了一个封着火漆的信封。
“大人,得手了。”汉子将信呈上,语气带着一丝完成任务后的松弛,“那信使在城外五里处的土地庙与人接头,我们趁其不备,掉了包。接头的是知府衙门的一个师爷,已被我们的人暗中盯住。”
沈砚秋接过信,指尖触到那尚带体温的火漆。他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撕开信封,取出了里面的信笺。
目光快速扫过信上的内容,他的嘴角渐渐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果然……”他将信递给迫不及待凑过来的王书吏,“看看我们的知府大人,给王管家出了什么‘好主意’。”
王书吏接过信,只看了几行,脸色便气得发白,怒道:“无耻之尤!他们……他们竟然要王禄在公堂上反咬大人您勾结流民,意图构陷王府,谋夺王府田产!还让李主簿作伪证,指认我们提供的账册是伪造!这……这简直是颠倒黑白,血口喷人!”
信上,知府的笔迹清晰,不仅详细指示了王禄如何抵赖、如何反咬,还承诺会立刻上奏陕西巡抚,参劾沈砚秋“勾结乱民,擅权跋扈”,字里行间透着要将沈砚秋置于死地的狠毒。
沈砚秋却不见怒色,反而轻轻笑了起来,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显得格外冰寒:“好,很好。他这封信,来得正是时候。”
他转向王书吏,语速快而清晰:“立刻做两件事。第一,将这封信连同我们之前整理的案卷副本,再加一份情况说明,立刻密封,派人快马加鞭,直接送往省城巡按御史衙门,面呈刘御史本人。要赶在知府的奏章到达之前!”
“第二,”他目光转向那名精干汉子,“让你的人继续盯紧那个接头的师爷,看他回府衙后有何动作。另外,再加派人手,暗中监视李主簿的宅邸,若有异动,立刻来报。”
“是!”王书吏和那汉子同时领命,精神大振。原本以为只是一场针对王禄的较量,没想到竟牵扯出了背后的知府,而大人竟早已布下后手,拿到了对方意图构陷的铁证!这一下,攻守之势瞬间逆转!
两人匆匆离去安排。沈砚秋独自留在书房内,将那封密信仔细折好,收入袖中。
窗外的天色越来越亮,县衙外开始传来早起百姓的零星声响。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而一场决定米脂未来走向的风暴,也将在辰时的县衙大堂上,正式拉开序幕。
沈砚秋深吸一口清晨微凉的空气,眼神锐利如刀。知府想把他当成需要铲除的障碍,却不知自己递出的刀,刀柄已握在了他沈砚秋的手中。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准备前往大堂。接下来的戏,需要他亲自登场,只是,那屋顶上神秘的相助者,依旧像一片阴影,悄然盘踞在局势明朗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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