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挂在跨路花的花瓣上时,小石头就抱着成长册蹲在了花旗底下。昨夜喜糕滴落的地方,那串绿芽竟蹿高了半寸,嫩茎上顶着透亮的露珠,像缀了串小水晶。
“快看!它们真的在长!”小石头举着册子给刚走来的阿依莎看,册页上还留着昨夜画的绿芽草稿,此刻添上几笔新长的叶尖,倒像是把时光都画进了纸里。
阿依莎指尖轻轻碰了碰芽尖,露珠滚落,砸在土里溅起细小花纹。“粘露草的籽起作用了,”她从布包里又抓了把碎末撒下去,“这草最是念旧,在哪扎了根,就会把周围的土都养得暖暖的。”
书墨正往花旗的流苏上系新采的蓝花楹,那是波斯商人清晨送来的,花瓣上还沾着海雾的潮气。“波斯那边来信了,说新人的船队已经过了海峡,船上载着咱们花田的花籽,要在那边的绿洲试种呢。”她把系好的流苏轻轻一荡,琉璃珠和贝壳片撞出叮咚声,惊飞了停在树王枝桠上的雀儿。
书砚背着药箱从驿道那头走来,药箱上别着片刚摘的月见草叶。“漠北的牧民捎来话,说他们的羊吃了混着花籽的草料,皮毛亮得像镀了层金,”他蹲下身翻看小石头的册子,指着新画的芽尖笑,“得给它们起个名,总不能一直叫‘绿芽’吧?”
小石头笔尖一顿,眼睛亮起来:“叫‘连枝’怎么样?你看它们的茎都缠在一块儿呢!”
话音刚落,树王忽然轻轻晃了晃枝桠,几片带着晨露的叶子飘下来,正好落在“连枝”芽上,像给它们盖了层绿被子。
远处传来车轮碾过石子路的声响,商队的驼铃从雾里钻出来。领头的汉子跳下车,怀里抱着个陶盆,盆里栽着株从未见过的花——花瓣一半是沙漠的赤金,一半是江南的瓷白,花心处还嵌着颗小小的贝壳。“这是西域的‘合璧花’,”汉子把陶盆放在花旗底下,“我家婆娘用咱们花田的土和西域的沙混着养的,说要让它在这儿扎根。”
花旗的影子随着日头升高慢慢移动,正好罩住了陶盆里的合璧花。小石头忽然发现,那影子边缘泛着淡淡的虹光,把“连枝”芽和合璧花的影子缠成了团,像幅活的画。
阿依莎往陶盆里浇了点泉眼的水,合璧花的花瓣轻轻颤了颤,竟吐出丝细小的花蕊,金白两色交缠,像极了花旗上交织的彩线。“你看,”她笑着指给众人看,“花比人更懂怎么认亲呢。”
书墨把波斯商人捎来的琉璃珠串成串,挂在合璧花的花盆边。阳光透过琉璃,在地上投出流动的光斑,正好落在成长册的空白页上,小石头赶紧用铅笔勾了几笔,说要把这光也画进去。
日头爬到头顶时,驿道上来了个背着行囊的书生,见着花旗就停下了脚步。“在下从江南来,听闻此处花田能让他乡的种生根,”书生从行囊里取出个布包,里面是包龙井茶叶,“这是家乡的茶籽,能不能……”
书砚接过布包,往花旗旁的土里挖了个小坑:“种在这儿吧,树王的根会护着它的。”茶籽刚埋好,花旗的流苏就晃过来,扫了扫土坑,像是在说“安心住下”。
小石头在成长册上写下“第八十一章:连枝生,合璧开”,笔尖划过纸面,忽然觉得这册子越来越沉——里面装的哪里是字和画,分明是一整个流动的江湖,有南来北往的风,有生根发芽的念,还有那些说不清道不明,却总在心里牵着的线。
树王的叶子又绿了些,花旗在风里轻轻拍着枝干,像在和老朋友说悄悄话。远处的“连枝”芽还在往上蹿,合璧花的花蕊又吐长了半分,而那粒龙井籽,已在土里悄悄涨开了壳。
小石头合上册子时,听见阿依莎正跟书生说:“等到来年,这儿该又多好几样新花了。”
风掠过花田,带着各色花香往远处跑,像是在给四海送信:来呀,来这儿扎根吧,不管你从哪来,到了这儿,就都是自家人了。
龙井籽埋下的第三日,花旗底下忽然冒出个嫩黄的芽尖,顶着层细密的绒毛,像只刚破壳的小鸡。小石头蹲在旁边数绒毛,数到第七根时,芽尖忽然颤了颤,竟撑开片指甲盖大的新叶,叶纹里还沾着点花旗的金沙。
“它醒了!”他举着成长册往凉棚跑,册页上“连枝”芽的画还带着墨香,此刻又添了笔嫩黄,“你看这叶形,像不像江南的小桥?”
书墨正用泉眼的水泡新茶,茶汤里漂着片合璧花的花瓣,闻言笑着往茶芽根边浇了点茶水:“书生托人捎信说,他家的茶园每到清明就飘着这种香,现在这香味,总算在花田扎根了。”
阿依莎蹲在合璧花旁,往土里埋西域的香料碎。“波斯商人说,合璧花要混着香料才肯结籽,”她指着花瓣上的金白纹路,“你看这纹路,越来越像花旗了,连金沙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书砚往树王的树洞里塞了把新采的茶芽,茶香混着跨路花的芬芳,引得洞里的雀儿探出头,嘴里叼着片“连枝”芽的新叶,像是来讨食。“这树洞成了香薰炉了,”他笑着逗雀儿,“再过些日子,怕是连鸟羽都带着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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