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官县。
煤矿边缘的荒地上,陈睿正踩着没过脚踝的黄土,指挥工匠们继续地基。
“东边这片圈起来,建第一个炼焦场,十座窑炉并排着来,间距留两丈,方便运石炭;西边再拓出一片,做第二个场,将来不够了能立刻投产。”他手里的竹竿在地上划出两道线,石灰粉撒过,便成了清晰的界标。
窑工老王蹲在旁边,看着图纸上密密麻麻的尺寸,忍不住咂舌:“郎君,这窑炉到底要砌多高?我看比烧砖瓦的窑高了一倍还多。”
“得高些才能闷透。”陈睿蹲下身,用树枝在地上画窑的截面,“底下留三层风口,让空气慢慢往上走,石炭在里面‘焖’着烧,硫才能跑干净。顶部的烟管得拐个弯,通到上面的石灰池里,您瞧,这样硫就被石灰吸住了,烟里没怪味。”
老王摸着胡子琢磨半晌,点头道:“是这个理。老辈人烧木炭也讲‘闷火’,火太急了炭就虚。”
接下来的日子,同官县的煤矿边成了最热闹的地方。
从关中各县征调来的工匠们轮班赶工,夯地基的号子声、砌砖的叮当声、运送石料的车辙声混在一起,震得远处的山都像在动。
陈睿几乎住在了工地,夜里就裹着毯子睡在临时搭的草棚里。
第一座炼焦炉封顶那天,陈睿让人杀了几头猪,亲自炖了分给工匠们打牙祭。
他自己捧着碗肉汤,蹲在窑边喝,望着那黑黢黢的窑体,心里像揣了块炭火,暖烘烘的。
“明天装窑,王伯,您带徒弟们仔细些,石炭要挑块大的,一层石炭撒一层石灰石粉,撒匀了。”
老王拍着胸脯应下:“郎君放心,保准比给自家盖房还上心。”
装窑时,工匠们排成队,把筛选干净的石炭一块块往窑里码。
陈睿站在窑口,手里捏着根竹尺,时不时量量石炭间的缝隙:“留半寸空,火气才能串起来。”石灰石粉用细筛过了,像白面似的,撒在石炭上,薄薄一层,刚好能裹住煤块。
点火那天,天还没亮,陈睿就带着人守在窑边。松柴引着了火,顺着风口往里钻,窑口渐渐透出红光。
他对轮班的工匠道,“前三天用文火,让石炭里的潮气先跑出来。”
接下来的七日七夜,窑边从没断过人。老王带着徒弟们轮班守着,谁也不敢合眼——火大了,石炭会烧成灰烬;火小了,硫去不干净。
陈睿更是隔一个时辰就去看一次,烟的颜色是深是浅,都记在本子上。
到第五天,烟管里的烟从浓黑变成淡青,王伯抽了抽鼻子,笑道:“没那股子呛人的味了,硫跑差不多了。”
开窑那天,工匠们都围了过来。
陈睿让人撬开窑门,一股热浪混着焦香扑面而来,里面的石炭已变成了焦炭,黑得发亮,块块都像被油浸过似的。
他拿起一块,用锤子敲了敲,“当”的一声脆响,断面齐整,没有蜂窝似的孔洞。“砸开看看。”他对身边的铁匠道。
锤子落下,焦炭碎成小块,断面泛着金属般的光泽。
铁匠抓了块碎的扔进火盆,焦炭窜起蓝火苗,烧得旺却没多少烟,烧完灰烬是松松的白灰,一吹就散。
老王举着焦炭块大喊,“这火劲,比木炭猛多了!”
十个炼焦炉陆续投产后,同官县的焦炭就像泉水似的涌了出来。
每天清晨,工匠们推着独轮车,把冷却好的焦炭从窑里运出来,堆到场边的空地上,用干草盖着防潮。
黑黢黢的焦炭堆成了小山,一座接着一座。
一个月过去了,几个小山堆望过去,陈睿心里美滋滋的。
老王手指着小山,声音都在抖:“郎君,五万斤了!”
陈睿站在焦炭山前,抓起一块掂了掂,心里踏实得像压了块铁。“我先回长安,给陛下递折子了。”
长安的太极殿里,李世民看着陈睿递上的奏折,又听他说起同官县的炼焦场,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你说要扩大石炭开采?”
“是,陛下。”陈睿躬身道,“眼下十个炼焦炉每天要耗石炭近万斤,若要量产钢铁,还得再加倍。况且石炭不光能炼焦,还能直接用——长安城里的酒楼商户,每天烧柴草不知要费多少,石炭火力旺,价钱若定得合适,他们定然愿意换。”
他顿了顿,又道:“冬天的话,寻常百姓取暖用的柴薪贵,焦炭若产能提升,可以平价供应,家家户户都能烧得起。还有那些靠砍柴为生的樵夫,若是失了砍柴烧炭的营生,总得找个出。石炭开采、运输、销售都需要人手,正好让他们转了行当,既安稳,也能多赚些。”
李世民眼中闪过亮光:“你倒是想得周全。石炭这东西,以前只当是废料,经你这么一说,竟成了宝贝。”
李世民越想越点头:“好!同官县的石炭是露天矿,挖起来省力,成本低,正好推广。”
他转向旁边的长孙无忌,“辅机,你看这事该如何安排?”
长孙无忌上前一步:“陛下,臣看可让将作监牵头,专门成立个‘石炭司’,管开采、炼焦、销售这一摊子事。价钱嘛,按成本加些利钱,既要让百姓用得起,也得让朝廷有些收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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