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忙的呼吸没有丝毫紊乱,帐内昏暗的烛火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跃,映出一片沉静的湖面。
他没有去看糜芳,目光依旧落在帐顶的繁复纹路上,仿佛在计算着什么。
“另一个方向……”他低声重复,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说说看,这封未烧尽的帛书,写了什么。”
糜芳压低了身子,将声音控制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范围内:“信上只有八个字,是韩馥心腹亲笔所书——待盟散,许汝自立为州牧。”
帐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连烛火爆开的轻微毕剥声都显得异常刺耳。
自立为州牧!
这承诺的分量,足以让任何一个手握兵权的诸侯动心。
韩馥身为冀州牧,本就是一方大员,但这个“牧”是朝廷所封,名不正言不顺,随时可能被一纸诏书剥夺。
而“自立”,则意味着彻底摆脱朝廷的桎梏,成为真正的土皇帝。
“不是西凉董卓……”糜芳的声音带着一丝困惑,“董卓巴不得我们内乱,怎会许诺韩馥如此好处?这……这不合常理。”
刘忙终于收回了目光,指尖在身下的竹榻边缘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笃的轻响。
他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子方,你看反了。正因为董卓想让我们乱,所以他才要给韩馥这个最大的诱饵。袁绍坐拥渤海,兵精粮足,又顶着盟主的名头,对冀州这块肥肉垂涎已久,人尽皆知。韩馥心中难道不慌?董卓这一手,不是拉拢,是递刀子。他要借韩馥这颗钉子,彻底扎穿联军这艘破船。”
糜芳恍然大悟,额头瞬间渗出冷汗。
原来如此,这根本不是什么结盟密信,而是一封催命符!
无论韩馥接不接受,只要这封信的存在暴露,他和袁绍之间便再无转圜余地。
“主公英明!”糜芳由衷地赞叹道,“那我们……”
“好啊,”刘忙打断了他,嘴角的弧度扩大了几分,带着一丝冰冷的玩味,“董卓想让这局水更浑,我偏不成全他。既然他想看戏,那我就先请袁本初登台唱一出。”他坐起身,眸光锐利如刀,“既然是‘证据’,自然要送到最需要它的人手里。潘璋何在?”
随着一声低喝,帐帘外一个魁梧的身影应声而入。
潘璋单膝跪地,声如洪钟:“末将在!”
“文珪,我命你即刻誊抄一份帛书副本,用油布包好,做成不慎遗落的模样。”刘忙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明日一早,以‘巡查快道民夫劳作情况’为由,带一队人绕远路,从袁绍大营西侧那片密林穿过去。记住,事情要做得干净,要让袁绍的斥候‘无意间’发现,而不是我们‘故意’送上门。”
潘璋眼中精光一闪,重重点头:“末将明白,保证让这油布包,自己长腿跑到袁绍的案头上去!”
次日午后,袁绍大营的中军帐内,气氛压抑得仿佛凝固了一般。
袁绍手握着那封被“搜查”出来的帛书副本,气得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
他身旁的谋士逢纪更是火上浇油:“盟主!韩馥此贼,首鼠两端,吃里扒外!前有书信与董卓暗通,今又图谋自立,实乃我军心腹大患!若不即刻发兵,将其拿下问罪,恐为天下人耻笑!”
“问罪?如何问罪!”袁绍猛地将帛书拍在案上,震得令箭哗哗作响,“如今董贼未灭,我等却先起内讧,岂不是遂了董卓的愿?传出去,我这个盟主还如何统领群雄!”
正在他暴怒与犹豫之间,帐外亲卫来报:“启禀盟主,平原校尉刘备求见。”
刘忙一袭青衫,步履从容地走进大帐,身后跟着关羽、张飞。
他先是对袁绍行了一礼,随即目光扫过那封摊开的帛书,故作惊讶道:“盟主何故动此雷霆之怒?莫非是前线战事有变?”
袁绍见他来了,稍稍压下火气,将帛书推了过去,冷哼道:“玄德自己看吧!我等在此浴血奋战,却有人在背后与国贼暗通款曲,妄图分裂联军!”
刘忙拿起帛书,一目十行,眉头渐渐蹙起,脸上适时地流露出痛心疾首的神情。
他长叹一声,将帛书放回案上,对着盛怒的袁绍深深一揖:“盟主,备有一言,请盟主三思。”
“你说!”
“韩馥此举,固然可恨。但正如盟主方才所言,今强敌未破,盟军若先起内乱,正中董卓下怀!”刘忙的声音沉稳而恳切,“依备之见,此时动兵问罪,乃是下策。不如暂且隐忍,留其冀州牧之位,只对外宣称,为统一调度、确保前线粮草无虞,由联军辎重司‘代管’冀州粮运诸事。如此一来,既削了韩馥的实权,断其后路,又不会引发大的动荡,更能向天下人彰显盟主顾全大局的胸襟。待日后破了董贼,再与之秋后算账,岂不两全?”
袁绍紧锁的眉头渐渐松开,这个办法,听起来确实比直接动武要高明得多。
一直默不作声的曹操,此刻却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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