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微光穿过窗棂,将书房内的尘埃照得纤毫毕现。
马良躬身而立,手中三份供词的墨迹未干,他声音沉稳,却难掩其中的惊心:“主公,连夜审讯,已核实。被蒋干收买的七处暗桩,身份已全部查明。三处为商队账房,利用职务之便刺探军需物资动向;两处藏身于城外流民营,散布谣言,监视兵员调动;剩下的两人,最为隐蔽,竟是城南太白酒肆的伙计与福源澡堂的搓澡工。”
刘忙端坐案后,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只温热的茶盏,杯壁上细腻的冰裂纹路仿佛是他此刻心中交错的思绪。
他并未急着看那供词,目光平静地落在马良身上:“这些人……知道多少?”
一直静立于侧的法正向前半步,压低了声音,语气中带着一丝凝重:“不多,但都切中要害。他们虽接触不到核心机密,却足以将‘连弩工坊的大致位置’、‘每月铁料与桐油的消耗规模’,以及‘工坊守备的轮值规律’这类情报,分批、零散地传递出去。汇集到曹操手中,足以拼凑出一副八九不离十的图景。”
空气一时间有些沉寂。
工坊乃是新野的命脉,是刘备安身立命的根本,若有闪失,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刘忙的脸上却不见丝毫忧虑,反而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他将茶盏轻轻放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打破了房内的安静:“那就——让他们继续送。”
马良与法正皆是一怔。
刘忙的笑意更深了,眼中闪烁着猎人看到猎物踏入陷阱时的兴奋光芒:“不仅要让他们送,我们还要帮他们送,送一份曹丞相最想看到的大礼。”
命令一下,整座新野城仿佛一台精密的机器,在无人察觉的角落里悄然运转起来。
廖化奉命接下了第一道指令。
不出三日,城北一处废弃的营地突然变得热闹非凡。
一排排崭新的营房拔地而起,门口挂上了“连弩新坊”的巨大木匾,黑漆金字,煞是威风。
营地内外,调来了两百名精锐士卒,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比之真正的工坊有过之而无不及。
更绝的是,廖化不知从何处寻来上百名铁匠,每日从早到晚,营地里锤声、风箱声、淬火的“滋滋”声不绝于耳,声势浩大,半个新野城都能听见。
所有进出的“工匠”,胸前都佩戴着一枚黄澄澄的铜牌,出入营门时必须验牌放行,规矩严苛。
然而,若有人能潜入其中,便会发现那高墙之内,除了几间堆满沙盘与草图的空屋外,再无他物。
那些震天的声响,不过是数十人轮流敲打废铁、拉动空风箱制造出的假象。
每隔五日,必有一名“监工”模样的人,快马加鞭,从“新坊”直奔刘忙的府邸,人未到声先至,高呼着:“启禀主公!第三批成器已顺利入库,共计一百二十具!”声音洪亮,足以让府外街角的探子听得一清二楚。
此刻,就在新坊隔壁的一家茶馆顶棚上,程晓如同一只壁虎,纹丝不动地伏在瓦片下。
他屏住呼吸,将耳朵贴近一处精心钻开的缝隙。
下方雅间内,一名商队账房打扮的细作,正与同伴低声交谈,声音因刻意压制而显得含混不清。
“……错不了,主坊就在北门,我亲眼见的,守卒至少二百,夜巡分三班,子、卯、酉时换防……声势比南边那个大多了,看来那边只是个幌子。”
程晓嘴角微扬,将这句关键情报牢牢记下,悄无声息地退去。
鱼儿,已经咬住了第一口饵。
与此同时,城中的另一条线也已放出。
糜竺,这位掌管着刘备集团所有商业运作的大管家,亲自调度着一支名为“通济”的商队。
在商队出发前往许都的前夜,几名心腹伙计将十几个沉重的木箱搬上马车。
箱内装着的是精美的陶器,但在陶器的夹层与底部,却塞满了大量锈迹斑斑、断裂变形的“报废连弩残件”。
随行的货物清单中,还夹着一张看似不慎遗落的《工坊损耗登记簿》。
纸张泛黄,边角磨损,上面的字迹潦草,仿佛是工坊管事随手记录的草稿。
簿上赫然写着:“庚子月,试造连弩七十二具,试射时炸膛十三,另有十九具因簧片疲软、机匣错位而报废,合格堪用者,仅四十具,合格率不足六成。”
商队首领临行前,刘忙亲自在府门前为其赐酒壮行。
他拍着首领的肩膀,语气意味深长:“此去许都,路途遥远,山高路滑,万事小心。记住,有些东西,要丢得‘不小心’一些,莫要让人看出是刻意为之。”
首领心领神会,一饮而尽,重重点头。
计策一环扣一环,而法正负责的,是其中最凶险,也最攻心的一环。
他从那七名细作中,挑出了一名早已被暗中策反的双面间谍。
此人先是被关入大牢,夜夜传出撕心裂肺的惨叫,随后又被施以“严刑拷打”,打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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