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气氛陡然一紧,方才还氤氲着火锅热气的暖意,瞬间被帐外江风带来的寒意刺破。
孙尚香柳眉倒竖,那双明亮的眸子里燃起一簇火焰,将手中酒碗重重顿在案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酒液溅出,在她手背上留下湿冷的痕迹。
“又是水鬼?”她声音清冽,带着一丝被人搅了兴致的愠怒,“又是曹贼那些见不得光的余孽在作祟!欺我江东无人吗?”
江东水师纵横长江,何曾受过这等宵小骚扰。
一艘运粮船被凿沉,虽不算天大的损失,却无异于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江东的脸面上。
她身上那股属于“江东猛虎”后嗣的悍勇之气瞬间勃发,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霍然起身,便要点兵出帐。
“别急。”
一只温厚的手掌轻轻按在她的肩头,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让她腾起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坐了回去。
刘忙的声音平静如水,仿佛帐外那紧急的军情不过是湖面的一圈涟漪。
孙尚香扭头,不解地看着他。这种时候,他怎能如此镇定?
刘忙没有解释,只是迎着她疑惑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意。
他伸出手,轻轻牵过她因按剑而微凉的手,低声道:“我带你‘亲眼’看看。”
话音未落,他心念微动,一道旁人无法察觉的指令在意识深处悄然下达。
【气运共鸣·视野共享,激活。】
刹那间,孙尚香只觉一阵轻微的眩晕袭来,眼前的烛火、酒案、帐篷的轮廓猛地模糊、扭曲,随即被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吞噬。
不,不是纯粹的黑暗。
这黑暗冰冷而粘稠,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水草的腥气,无数细小的气泡正从她“身下”升腾而起。
她仿佛瞬间魂魄离体,沉入了十里之外那浓雾弥漫的江心!
她“看”见了,在浑浊的江水之下,几个模糊的黑影如水獭般灵巧地潜游着,他们手中握着一种特制的铁锥,正奋力地凿击着一艘大船的船底。
厚实的木板在尖锐的铁锥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木屑纷飞,江水正从一个新出现的破洞中疯狂涌入。
那几个黑影的动作娴熟而冷酷,配合默契,显然是惯犯。
这感觉太过真实,真实到她能感受到江水的冰冷,能“听”到船板破裂的哀鸣。
“啊!”孙尚香惊得猛地跳了起来,一把甩开刘忙的手,仿佛被烙铁烫到一般,脸色煞白地指着他,声音因极度的震惊而微微颤抖,“这……这是你脑子里的画面?!”
这已经超出了她对武艺和谋略的全部认知,这是神鬼莫测的仙术!
刘忙看着她受惊的模样,非但没有意外,反而温和一笑,重新牵起她的手,这次握得更紧了些。
他轻声说:“现在不是了——是我们的。”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让孙尚香狂跳的心慢慢平复下来。
她愣愣地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再看看刘忙那双深邃平静的眼睛,一时间竟忘了言语。
“陈到。”刘忙没有再看她,转头扬声,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帐内。
“末将在!”一直侍立在旁的陈到应声而出,甲胄铿锵。
“点五十白毦精锐,乘三艘冲锋舟,目标江心沉船处,截住那几条‘鱼’。记住,要活的。”刘忙的指令清晰而果决,不带一丝犹豫。
“诺!”陈到领命,转身如风,帐帘晃动间,已不见了踪影。
帐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剩下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孙尚香怔怔地站在原地,脑海中还回荡着那水下诡异而真实的景象。
她看着刘忙,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陈到便回来了。
他身后,几名白毦兵押着六名浑身湿透、被捆得结结实实的黑衣人。
这些人嘴里塞着布团,眼中满是惊恐和不解,仿佛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迅速地暴露并被捕。
一名亲卫上前,从为首那人怀中搜出一只用油布包裹的竹筒,呈给刘忙。
刘忙打开竹筒,抽出一卷薄薄的帛书,展开一看,递给了身旁的孙尚香。
孙尚香接过,借着烛光看去,只见上面用小篆写着一行字,字迹潦草,显然是密令:“毁粮三船,嫁祸锦帆营内乱。”落款处,是一个许都司隶校尉府的暗印。
嫁祸锦帆营……
孙尚香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识地看向一旁自军情传来便一言不发的甘宁。
若非刘忙提前洞悉,此刻,这口黑锅便会死死扣在甘宁和他麾下那群桀骜不驯的锦帆贼头上。
届时,新附的甘宁部与江东旧部之间必然生出嫌隙,一场内乱在所难免。
好毒辣的计策!
她怔立良久,烛光在她的侧脸上投下摇曳的光影。
她终于明白了,从那校尉冲入帐中开始,一切就在这个男人的掌握之中。
他不是什么有神术的仙人,他只是……早有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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