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动物园像被按下了静音键,观光小火车的轨道旁,连卖的摊贩都缩在遮阳伞下打盹。靖安坐在最后一排,指尖划过手机相册里的照片——井惜婕举着长颈鹿玩偶挡脸,阳光在她发梢跳着碎金似的光,那是四年前的周末,他硬拖着她来拍的。
小火车晃晃悠悠地开,风卷着梧桐叶落在车窗上,像谁在轻轻叩门。靖安把手机按灭,屏幕映出自己空荡荡的侧脸,才惊觉这趟车除了司机,就只剩他一个乘客。
停站时,广播里的女声软绵绵地报着“鹦鹉馆到了”,他鬼使神差地走了下去。明明知道井惜婕最怕这里,上次来她站在馆外的梧桐树下,攥着他的袖子直跺脚:“里面全是尖嘴怪,我不去!”最后还是他举着手机,隔着玻璃给她拍了段金刚鹦鹉学舌的视频,回来时她躲在他身后,连看都不敢看。
此刻的鹦鹉馆果然冷清,绿的蓝的金刚鹦鹉攀在栖木上,见有人来,扑棱着翅膀发出“嘎嘎”的叫声。靖安站在玻璃前,看着那只蓝得像淬了釉的鹦鹉歪头瞅他,忽然没忍住笑出了声。
“小伙子,这鹦鹉逗乐你了?”擦玻璃的饲养员直起身,手里的抹布搭在肩上,“看你站这儿半天了,对着鸟笑,是想起啥开心事了?”
靖安摸了摸鼻尖,视线落在玻璃倒影里的自己身上:“想起个朋友,她特别怕鸟。上次来拍合影,有一只鹦鹉落在她肩膀上,她脸都白了,攥着我胳膊抖得像筛糠。”他说着笑了笑,笑声却空荡荡的,“那时候觉得她胆小,现在倒觉得……挺可爱的。”
饲养员“哦”了一声,从口袋里摸出根羽毛递过来。那羽毛灰扑扑的,尾端却泛着圈暗金色的光泽,足有半尺长:“刚捡的,秃鹫换的毛,你留着玩吧!”
靖安礼貌的接过来,指尖捏着那根硬挺的羽毛,忽然低声说:“您觉不觉得,它们挺可怜的?”他抬眼看向笼子里扑腾的鹦鹉,“看着光鲜,其实一辈子就困在这几平米的地方,连飞都飞不高。跟……跟困兽似的。”
饲养员愣了下,随即笑了:“小伙子,你这是把自个儿的心思安在鸟身上了吧?”他指了指笼子角落那只闭目养神的老鹦鹉,“它在这儿待了十五年,前阵子有机会放归山林,结果三天就自己飞回来了。你说它是想自由,还是怕自由?”
靖安没说话。
饲养员擦着玻璃,声音慢悠悠的:“人呐,有时候跟鸟一样。总觉得笼子是别人给的,其实好多时候,是自个儿把自个儿困住了。你看那秃鹫,在这儿有吃有喝,不用风吹日晒,可它要是真想去天上盘旋,这栏杆拦不住它。关键是啥?是它知道自己想往哪儿飞。”
他顿了顿,瞥了眼靖安手里的羽毛:“你手里这根毛,来自那只老秃鹫。它年轻的时候撞断过翅膀,在野外活不下去才来的动物园。现在每天站在最高的栖架上,能瞅着外面的山。你说它是困着,还是在等翅膀好利索了,再试试?”
靖安捏着羽毛的手指紧了紧,忽然想起井惜婕最后跟他说的话:“靖安,我们都该往前走了。”那时候他觉得是她狠心,现在才明白,或许是自己总盯着过去的笼子,忘了往前看。
“谢谢您。”靖安把羽毛揣进兜里,转身往外走。
饲养员在他身后喊:“小伙子,马戏团表演要开始了,往西边走,跑反了!”
靖安回头笑了笑,这次的笑声里总算有了点温度:“知道,我先去看看秃鹫。”
他走到秃鹫的展区外,那只巨大的猛禽正站在栖架上,侧头望着远处的天际线,翅膀偶尔扇动一下,带起一阵风。阳光落在它宽厚的羽翼上,那根暗金色的羽毛在阳光下闪了闪,像一粒埋在灰里的星子。
靖安摸了摸兜里的羽毛,忽然觉得心里那块堵了很久的石头,好像轻了点。或许就像饲养员说的,困住人的从来不是笼子,是不肯转身的自己。
他转身往井惜婕最爱的动物园卡通版海盗船的方向走,脚步比来时轻快了些。路过鹦鹉馆时,听见里面传来“嘎嘎”的叫声,像谁在跟他说再见。手机在口袋里硌着,他没再掏出来看那张照片——有些风景,记在心里就好,不必总拿出来反复摩挲。
海盗船缓缓爬升时,靖安张开手,风从指尖呼啸而过。远处的山林在阳光下泛着绿,像一片没有尽头的希望。
他忽然想,下一次再来,或许可以一个人坐最后一排,看看井惜婕总说“感觉能摸到云”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样子。
长廊的木椅被晒得发烫,靖安盯着池子里扎堆抢食的锦鲤,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和井惜婕的聊天记录界面——那一条是她发来的“等我考完试,再去动物园喂大象呀”。水面映出他孤伶伶的影子,连鱼群都嫌他碍眼似的,摆着尾巴游向了对岸。
手机突然震起来,陌生号码锲而不舍地响,第三次震动时,靖安划开了接听键。“靖安,我是顾宣。”顾宣的声音带着急慌,“婕婕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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