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爸爸忽然转过头,眼睛还红着,声音里带着点不确定的颤音:“方英,你是不是也恨爸爸?恨爸爸没本事,没让你过上像同学那样的好日子?”
方英连忙摇头,手不自觉地抓紧了爸爸的胳膊:“没有的爸,你别瞎想。”
方爸爸低下头,盯着自己粗糙的手掌,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声音低得像从地底冒出来:“每个月我发了工资,第一件事就是往卡里转三千块,是给你哥哥的。”
“哥哥?”方英愣了一下,她从没听过家里还有这么个亲戚。
“是你二姑妈的孩子。”爸爸的声音沉了下去,“你二姑妈走得早,生他的时候大出血没抢救过来。这孩子命苦,生下来就有点智力低下,走路还随了他爸的跛脚,一瘸一拐的。”
他叹了口气,指尖在膝盖上无意识地划着:“他爸后来没了,把他扔给了小叔。这些年他就一直住在小叔家,说是侄子,其实跟个长工没两样。他小叔从没把他当人看,家里脏活累活全让他干,地里的农活也指望他,这么些年下来,少说替他们家挣了三十万。”
说到这儿,爸爸的声音陡然发紧:“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却总吃不饱,冬天就穿件单衣,身上常年带着伤——都是他小叔小婶打的。晚上连间正经屋子都没有,就窝在阳台的角落里,铺块破棉絮当床。”
方英听得心揪成一团,眼眶又热了。
“我前两年跑运输的时候偶然撞见他,瘦得像根柴火,正被他小叔拿着棍子追着打,就因为打碎了个碗。”爸爸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从那以后,我就没断过给他寄钱。去年好不容易托人,把他送到了专门的托管所,那里管吃管住,还有人照看。”
他抬起头,眼里带着点愧疚:“他的情况特殊,托管费比别人高不少,每个月三千块,几乎占了我一半工资。方英,我知道我很自私,这些年从没跟你和你妈提过,总说钱是攒着给你们交学费……”
“可他是你二姑妈留在这世上唯一的念想啊。”爸爸的声音突然软了,带着点近乎哀求的意味,“你二姑妈当年最疼我,有什么吃的第一个想到我。”
昏黄的灯光落在爸爸的侧脸上,那些被岁月刻下的皱纹里,藏着的不只是恨,还有这样一份沉甸甸的牵挂。方英忽然明白,爸爸不是冷漠,只是把柔软藏在了更深的地方。她轻轻“嗯”了一声,伸手抱住了爸爸的胳膊:“爸,你做得对。”
方爸爸抬手揉了揉通红的眼眶,又用袖子抹了把脸,像是要把那些翻涌的情绪都藏回心底。他看着女儿,声音里带着点刚哭过的沙哑,还有些不自然的生硬:“方英,时候不早了,快回房间吧,明天还得上学呢。”
方英望着爸爸鬓角的白发,还有他眼底未散的红血丝,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点了点头,声音软软的:“好,爸。”
她站起身,往门口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爸爸已经重新坐回床边,背对着她,肩膀微微弓着,像是又陷进了那些沉重的往事里。台灯的光晕落在他身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孤单的影子。
“爸,你也早点睡。”方英轻声说。
方爸爸没回头,只是闷闷地“嗯”了一声。
方英轻轻带上房门,走廊里的光线被隔绝在门外。她靠在门板上,深深吸了口气,心里像装了块温热的石头。原来爸爸坚硬的外壳下,藏着这么多她不知道的故事,有伤痛,有愧疚,还有一份沉默的温柔。
晚自习下课的铃声刚过,方英背着沉甸甸的书包走进楼道,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声次第亮起。推开家门时,客厅里只亮着盏昏黄的小灯,妈妈正坐在沙发上摘豆角,面前的竹筐已经堆了小半筐。
“妈,我回来了。”方英换了鞋,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放,弯腰揉了揉酸胀的腿。
“回来啦?锅里温着粥,饿了就先盛一碗。”妈妈头也没抬,指尖飞快地掐掉豆角蒂,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烦躁。
方英往厨房探了探头,没看见爸爸的身影,随口问道:“妈,爸呢?还没回来?”
“下班?”妈妈手里的豆角“啪”地扔在筐里,声音陡然拔高,“人家一下班就往麻将厅钻,现在指不定在哪张桌子上赌呢!这个月的工资才发了几天?估计又输得差不多了,真是糟蹋得不成样子!”
她重重叹了口气,摘豆角的动作也变得粗鲁起来:“我这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嫁了这么个男人?整天不想着好好过日子,就知道赌钱!”
方英的心沉了沉,想起昨晚爸爸房间里的那些话——每个月三千块的托管费,还有家里的房租、水电费,以及她和妹妹的开销,爸爸肩上的担子比谁都重。她走过去,轻轻按住妈妈的手:“妈,爸他……他有他的苦衷。”
妈妈猛地甩开她的手,眼里冒着火:“有什么苦衷?一天到晚不是麻将就是彩票,他的苦衷就是想不劳而获!我看他就是被鬼迷了心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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