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舒文在家门口分开时,晚风正卷着槐树叶沙沙作响。舒文笑着挥挥手说明天见,月光落在他眼里像盛了星子,方英也跟着扬起嘴角,连说“晚安”的声音都比平时软了几分。转身往家走时,脚步像踩着棉花,刚才并肩同行时说的那些话还在耳边打转,心里像揣了颗温乎乎的糖,甜意慢悠悠地往四肢百骸漾开,连空气都变得清爽起来。
推开家门,玄关的灯亮着,方英换鞋时还带着笑意:“妈,我回来了。”
母亲从客厅走过来,手里拿着织了一半的毛衣,目光在她身上停了停,语气平平地问:“方英,你最近怎么总跟隔壁家的男孩走那么近?”
方英脸上的热意刚下去又冒了上来,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书包带,小声解释:“妈,我们是一个学校的呀,而且班级就隔了两个教室,放学顺道就一起回来了。”
母亲“哦”了一声,低下头继续摆弄手里的毛线针,声音轻飘飘的,却像小石子砸在水面上:“这样啊。也是,人家那孩子次次考年级前几,又是班长,那么优秀的男孩子,怎么可能看得上你。”
那句话像从冰箱里刚取出来的冰块,“啪”地贴在方英心上,刚才那点暖融融的甜意瞬间被冻住,连带着手脚都凉了半截。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最后只闷闷地挤出一句:“妈,我去写作业了。”
“写作业就好好写,”母亲头也没抬,织针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别对着本子发呆,做那些没用的事,白白浪费电。”
方英没再说话,背着书包快步走进房间,反手带上门的瞬间,才轻轻应了一声:“知道了。”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被云遮住了,房间里只剩下台灯亮起的一小块光晕,照在摊开的作业本上,却怎么也暖不透方才被浇冷的心。
方英把书包甩在书桌上,台灯的光落在摊开的数学练习册上,密密麻麻的公式像一群乱窜的蚂蚁。她捏着笔悬在半空,笔尖却迟迟落不下去——母亲那句“这么优秀的男孩子怎么可能喜欢你”像坏掉的磁带,在脑海里反复循环,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刺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窗外的蝉鸣聒噪得厉害,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指尖无意间划过手机屏幕。不知怎么,“法大”两个字突然跳进脑海——那是舒文提过好几次的目标大学。她鬼使神差地点开搜索栏,输入“法大录取线”。
页面跳转的瞬间,那个鲜红的数字像块巨石砸过来:680分。
方英盯着屏幕看了足足半分钟,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了。她现在的成绩,拼尽全力也只能在本科线边缘徘徊,680分对她来说,就像天上的星星,看得见,够不着,甚至连做梦都不敢想。原来舒文站在那么高的地方,而自己和他之间,隔着的何止是成绩,简直是一道跨不过去的鸿沟。母亲的话,好像突然就有了沉甸甸的分量。
心里像塞进了一团乱麻,越理越乱。方英索性合上书本,把手机扔到一边——学不进去,想什么都没用。她抓起睡衣,转身往浴室走,或许冷水能浇灭这股莫名的烦躁。
花洒刚打开没多久,温热的水珠还在皮肤上滚动,门外就传来了母亲熟悉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带着不满的质问:“方英,你昨天才洗过澡,今天怎么又洗?”
水声哗啦啦地响着,方英提高了音量回话:“妈,今天天太热了,一身汗。”
“热也不至于天天洗啊,”母亲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点尖细的急切,“用湿毛巾擦一把不就得了?现在水费多贵,不知道省着点吗?赶紧关掉出来!”
“好!”方英应了一声,声音闷在浴室的水汽里,听不出情绪。她伸手关掉花洒,温热的水流戛然而止,只剩下镜子上凝结的水珠,顺着玻璃蜿蜒流下,像一道道无声的泪痕。
方英裹着浴巾走出浴室,头发上的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锁骨上,带来一阵微凉的痒意。她把自己摔进柔软的床铺里,刚想闭上眼理清乱糟糟的心绪,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叮咚”响了一声。
屏幕亮起的瞬间,她看清了发信人的名字——舒文。指尖悬在屏幕上方顿了顿,才划开那条消息:“明天早上七点在校门口等你?一起走?”
熟悉的语气,带着少年特有的清爽,换作平时,方英大概会立刻敲出“好呀”两个字,甚至会提前几分钟在楼下等他。可现在,那行字像根细针,轻轻刺了她一下。脑海里又闪过母亲的话,闪过搜索栏里那个刺眼的680分,闪过自己那本写满红叉的练习册。
她盯着屏幕看了很久,久到屏幕自己暗下去,也没打出一个字。最后只是按灭手机,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我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这句话在心里轻轻落定,像尘埃归了土,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溜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方英睁着眼睛看了会儿那道光,眼皮越来越沉,迷迷糊糊间,好像又听见了舒文放学时笑着说“明天见”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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