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捧着这碗热乎的虾和排骨，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突然就散了。管她是可怜还是怕丢人呢，至少这碗菜是热的，是能填肚子的，比前几天那些凉剩饭强百倍。
她舀了勺汤汁拌在米饭里，扒得更快了。汤汁顺着下巴往下淌，滴在洗得发白的棉T恤上，她也没像从前那样急着去擦——以前她穿的都是真丝裙子，沾了点油星子都要心疼半天，可现在这身衣服是从衣柜底翻出来的旧物，脏了也不怕。
李婶端着碗从她身边过，脚步顿了顿，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只叹了口气。杨娜抬头看了她一眼，李婶赶紧别过脸，装作没看见。她眼角的余光里，能瞥见张妈正偷偷往这边瞟，眼神里没了前几天的鄙夷，倒多了点说不清的复杂。
换作以前，被人这么盯着，她早就红着脸放下筷子跑了。可现在她只是把碗往自己跟前挪了挪，继续往嘴里塞排骨。前几天吃剩饭时那些扎在身上的目光，像针似的疼，可疼过了，也就麻了。比起饿肚子的难受，被人看几眼又算什么呢？
她甚至敢抬起头，往客厅那边瞥了一眼。杨婕坐在沙发上翻文件，侧脸在落地灯的光里显得很柔和，没像往常那样皱着眉。杨明宇和戴薇也在，正凑在一起看手机，没人往餐厅这边看。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张妈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把一杯温水放在她手边，声音比前几天软了点。
杨娜嘴里塞得满满的，没说话，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温水滑过喉咙，把嘴里的饭粒冲下去，也把心里那点说不清的涩味冲淡了些。
碗里的虾和排骨很快就见了底，她又把碗底的汤汁拌着米饭扒干净，连粘在碗边的肉渣都用勺子刮着吃了。放下碗时，肚子里胀鼓鼓的，是那种踏实的饱足感，好久都没这么舒服过了。
杨娜放下碗时，指尖沾着的汤汁还没擦干净。肚子里沉甸甸的暖意漫上来，连带着四肢都松快了些，她撑着桌子站起来，脚步都比来时稳当。刚转身要往楼梯口走，身后就传来李婶的声音，带着点不饶人的尖细：“吃完了就拍屁股走人？碗也不收拾，还当自己是以前那个饭来张口的大小姐？”
杨娜的脚步顿住了。她回过头，李婶正抱着胳膊站在厨房门口，眉梢挑着，眼神里那点刚淡下去的鄙夷又冒了出来。张妈在旁边擦桌子，没说话，却也抬眼看了她一下，意思再明白不过。
“把碗洗了。”李婶朝她扬了扬下巴，语气硬邦邦的，“洗完了再上楼。”
杨娜皱了皱眉，心里有点发堵。她低头看了眼桌上的空碗，又瞥了眼厨房——刚才她端碗时没注意，这会儿才看见厨房门口的水池里堆着高高一摞碗碟，白花花的一片，有装过菜的盘子，有喝空的汤碗，还有几个沾着红油的火锅小料碟，显然是杨国梁和戴安娜吃火锅剩下的。水汽在那些碗碟上凝着，看着就黏腻。
“这是你们的活。”她咬着唇，声音有点闷，“不是我的。”
以前在家里，别说是洗碗，她连自己的杯子都很少碰。保姆们把一切都打理得妥妥帖帖，她只需要坐在餐桌前动筷子就行。就算是这几天吃剩饭，碗也是保姆收拾，从没让她沾过手。
“巧了。”李婶像是早料到她会这么说，嗤笑一声，往客厅那边歪了歪头，“这是戴女士吩咐的。”
杨娜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戴薇正靠在杨明宇身边说话，手里把玩着个精致的银质手链，听见这边的动静，慢悠悠地抬了眼，嘴角挂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我也是为你好。总不能一直白吃白住吧？做点活也应该。”
她顿了顿，声音放得更轻，却字字都往杨娜耳朵里钻：“要是不肯洗也没关系。不过戴女士说了，打碎几个碗就饿几天，要是连碗都懒得洗，那往后怕是得一直饿着呢。”
“一直饿着”四个字像根小鞭子，抽在杨娜的心上。她下意识摸了摸肚子，刚才那点饱足感还在，可一想到前几天饿到头晕眼花、蹲在厨房啃硬饼干的样子，胃里就又开始发空。
戴安娜显然是故意的。她看自己不顺眼，从昨天第一次见就带着敌意，说话时总夹枪带棒。可现在她手里捏着“吃饭”这个把柄，自己根本没资格反驳。
李婶抱臂看着她，眼神里带着点“我看你怎么办”的挑衅。张妈已经擦完了桌子，站在一旁等着收拾碗碟，目光落在她身上，没催，却也没有离开
空气好像凝住了。客厅里杨国梁翻书的声音，戴薇轻轻笑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却衬得餐厅这边更安静。杨娜站在原地，手指攥得发白，指甲掐进掌心——洗，还是不洗？
不洗，就意味着可能又要饿肚子。她现在好不容易能吃上口热乎的，刚才那碗虾和排骨的鲜味还留在舌尖，她不想再回到啃硬饼干、喝冷水的日子。
洗……她看着那堆成山的碗碟，心里一阵发怵。她连洗洁精都不知道放在哪里，更别说洗这么多油腻的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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