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春花的目光定格在女人身上,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住了似的,挪不开眼。她看着女人得体的衣着,看着她蓬松的卷发,看着她脸上明媚的笑容,心里忽然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细细密密的,带着陌生的酸涩。
她下意识地低下头,目光缓缓落在自己的身上——身上穿的是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外套,领口和袖口都磨出了毛边,是前几年集市上几十块钱买的;裤子是方英穿旧的运动裤,腰头松了,她用一根旧布条系着,才勉强不掉;脚上是一双灰色的布鞋,鞋尖已经有些变形,鞋边还沾着没来得及清理的泥土;头发随意地在脑后挽了个髻,用一根旧皮筋固定着,鬓角的碎发垂下来,贴在布满细纹的脸颊上;因为常年风吹日晒、操持家务,她的皮肤粗糙暗沉,眼角和额头爬满了细密的皱纹,双手更是布满了老茧和裂口,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洗不掉的污渍。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认真地打量自己,也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和眼前的女人,明明是同样的年纪,却像是活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里。
那个女人,像一朵在阳光下肆意绽放的花,鲜活、明媚,带着属于自己的光彩;而她自己,却像一株在墙角默默生长的草,被岁月和生活磨去了所有的棱角,只剩下满身的疲惫与沧桑。
这辈子,她好像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一天。小时候,她穿着哥哥们的旧衣服,干着永远也干不完的家务,连一根像样的头绳都没有;结婚后,她的衣服永远是最便宜的,化妆品更是想都不敢想,偶尔买一支几块钱的润唇膏,都要犹豫好久;孩子们长大了,她更是把所有的钱都花在家人身上,自己连一件新衣服都舍不得买,头发永远是简单的发髻,脸永远是素面朝天。
她忽然想起,上次去镇上给方鹏买牛奶,路过一家服装店,橱窗里挂着一条和眼前女人相似的连衣裙,她站在橱窗前看了好久,心里偷偷羡慕着,却连走进店里看一看的勇气都没有——她知道,那样的衣服,不属于她;那样的生活,也不属于她。
风又吹来了,带着更浓的凉意,俞春花下意识地把胳膊往怀里缩了缩,手指紧紧攥着外套的衣角,粗糙的布料硌得指尖发疼。她看着不远处那个从容远去的背影,心里忽然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情绪——那是自卑,是委屈,是酸涩,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
原来,同样的年纪,有人可以活得如此轻松自在,如此光彩照人;而她,却把自己活成了家里最不起眼的影子,默默付出,却从未被人看见,甚至连自己,都快要忘了自己原本的模样。
她想起刚才妈妈说的话,想起自己一身的病痛,想起这么多年无人问津的委屈,鼻子忽然一酸,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无声地滑落,滴在冰冷的手背上,也滴进了她早已麻木的心里。
来往的人依旧行色匆匆,没有人注意到长椅上这个默默流泪的女人,就像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注意过她的辛苦与委屈。俞春花抬手抹了抹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干净,那些积压了一辈子的情绪,在这一刻,终于忍不住决堤了。
她这一生,都在为“家”而活,为别人而活,把自己的青春、精力、甚至尊严,都悉数奉献给了这个家。可到头来,她得到的,只有满身的病痛,满心的委屈,还有此刻汹涌的自卑。
夕阳渐渐西沉,把天空染成了一片橘红色,长椅上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俞春花静静地坐着,任由眼泪无声地流淌,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又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沉重得让她喘不过气。
她不知道,自己这辈子,为什么会活成这样;也不知道,往后的日子,还能不能有机会,为自己活一次,像那个女人一样,穿一次好看的裙子,留一次漂亮的卷发,让自己也能拥有片刻的光彩。
风再次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在空中打着旋儿。俞春花缓缓抬起头,望向女人远去的方向,目光里带着一丝迷茫,一丝怅然,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另一种人生的渴望。
俞春花坐在医院门诊楼外的长椅上,眼泪终于慢慢止住了。风依旧带着深秋的凉意,吹得她脸颊发僵,可心里那股汹涌的情绪,总算渐渐平复下来,只剩下一片空落落的酸涩。她抬手胡乱抹了把脸,把残留的泪痕擦干净,又对着冰冷的金属椅面轻轻吸了吸鼻子,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和自卑都咽回肚子里。
这辈子,她好像早就习惯了这样——再大的情绪,再深的委屈,哭一场,也就过去了。没有人会在意她的难过,更没有人会安慰她,她只能自己偷偷消化,然后继续回到那个永远需要她的“家”里,做那个永远忙碌的俞春花。
她缓缓站起身,膝盖因为久坐有些发麻,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俞春花拢了拢身上洗得发皱的外套,沿着医院的走廊慢慢往前走。路过楼下的食堂时,她停下脚步,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了进去。食堂里人不多,热气腾腾的饭菜香气扑面而来,让她空了一上午的肚子泛起一阵饿意。她走到窗口前,看着菜单上的菜品,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口袋里的零钱。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