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下的沉默
“不是,我就是累到了,一时犯糊涂。”俞春花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线,软得发颤,嘴上还强撑着辩解,眼角却没忍住,一颗眼泪顺着松弛的眼尾滑下来,砸在洗得发白的围裙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方英看着母亲这副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却还是咬了咬唇,把憋了许久的话问了出来:“妈,你说实话,你到底想不想和爸爸离婚?”
空气静了几秒,只有厨房里老旧抽油烟机的嗡嗡声在响。俞春花的手无意识地攥着围裙角,指节泛白,过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地应:“不……想。”
“妈,真的吗?”方英往前凑了凑,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妈,你别骗我了。”
俞春花的头垂得更低了,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只看得见她轻轻摇了摇头:“真的。妈都这把年纪了,五十多的人了,离婚算怎么回事?传出去,街坊邻居该怎么说?孩子们在外面也抬不起头,羞死人了。”
“可面子有那么重要吗?”方英的声音忍不住提高了些,又怕吓着母亲,赶紧放轻了语气,“妈,你和爸爸之间早就没感情了,天天要么不说话,一说话就吵架,这样的日子你真的过够了吗?为什么两个没有爱的人,非要绑在一起熬着呢?”
俞春花沉默着走到水槽边,打开水龙头,冰凉的水流过指尖,她却像没知觉似的,只是机械地搓着手里的抹布。过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地开口:“过日子嘛,不都是这样?哪有那么多顺心如意的。忍忍,也就过去了。”
“忍忍?”方英重复着这两个字,心里又酸又涩,“妈,你忍了二十年了,还要忍多久?”
俞春花像是没听见她的话,猛地关掉水龙头,拿起旁边的菜篮子往胳膊上一挎:“方英,不说了,菜市场该关门了,我要买菜做饭了,你爸和你弟他们快回来了。”
“妈!”方英上前一步拉住她的胳膊,眼眶也红了,“你为什么就是不离婚?非要一次次违背自己的本心,委屈自己呢?”
俞春花的身体僵了一下,被女儿拉住的胳膊微微颤抖,她转过头,眼底带着一层水雾,声音里满是无奈:“方英,你不懂。弟弟妹妹还小,一个上幼儿园,一个刚上小学,离婚……他们怎么办啊?”
“就是因为弟弟妹妹还小,你们才更该离婚!”方英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妈,你以为他们小就什么都不知道吗?上次你们吵架摔东西,妹妹躲在房间里哭了一晚上,第二天眼睛都是肿的。没有哪个孩子喜欢天天听父母吵架,也没有哪个孩子愿意在冷冰冰的家里待着!”
俞春花怔怔地看着女儿,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手里的菜篮子滑落在地,里面的塑料袋发出轻微的声响,像是在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她看着女儿通红的眼睛,又想起小女儿昨晚偷偷问她“爸爸妈妈是不是又吵架了”时怯生生的样子,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疼得厉害。
“我……”俞春花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了,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她蹲下身,慢慢捡起地上的菜篮子,手指却一直在抖。这么多年,她不是没想过离婚,可每次一想到三个孩子,想到别人的眼光,就又把这个念头压了下去。她以为自己忍一忍,孩子们就能有个完整的家,却忘了,一个充满争吵和冷漠的家,对孩子来说,或许比离婚更残忍。
方英看着母亲蹲在地上的背影,心里也软了下来。她知道母亲的难处,也知道母亲这么多年的委屈。她轻轻拍了拍母亲的背:“妈,我不是逼你,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天天这么委屈自己。弟弟妹妹那边,我会跟他们说的,他们会理解的。”
俞春花抬起头,看着女儿坚定的眼神,眼泪又一次掉了下来。这一次,她没有再掩饰,只是任由眼泪滑落。或许,女儿说得对,她真的该为自己活一次了,也该给孩子们一个真正温暖的家,而不是一个徒有其表的“完整”。
俞春花吸了吸鼻子,声音虽然还有些发颤,却多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坚定,“那总比见不到爸爸妈妈强……”
菜市场的风
“方英,妈不离。”俞春花的声音像晒脆的枯树叶,轻轻一碰就发颤,她垂着眼,盯着自己磨出毛边的裤脚,“妈……这辈子就这样了。”
方英的心猛地一沉,刚涌到嘴边的话又堵了回去。她看着母亲鬓角新添的白发,还有那双常年做家务、指节粗大的手,鼻尖一阵发酸:“妈,离了婚不是就完了,你还能找自己想做的事啊。之前你不是说,年轻时候想学着织毛衣,想跟着巷子口张阿姨学剪窗花吗?”
“算了。”俞春花摆了摆手,语气里满是认命的疲惫,“离了婚,也找不到什么有意义的事。一把年纪了,学那些又有什么用?”她顿了顿,喉结动了动,没说完的话卡在喉咙里,半天也没吐出来。
“还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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