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裹着田埂上的枯草气息,往老太太的破棉袄里钻时,她正攥着布包往镇上赶。布包里是刚从信用社取出来的钱,皱巴巴的票子被层层叠叠裹在旧手帕里,边角磨得发毛
路过村口王二家的猪圈时,老太太脚步顿了顿。圈里三头半大的肥猪正哼哼唧唧地拱着食槽,油光水滑的皮毛在阳光下泛着亮,王二蹲在门口抽烟,脸上是掩不住的笑意:“婶子,这是要去镇上?我家这猪再过俩月就能出栏,到时候给娃攒学费绰绰有余。”
老太太干笑两声,没接话,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显摆什么呢,不就是几个破猪嘛,等着看吧!老娘养的比你好几百倍”王老太太小声唾骂到
到了镇上的牲畜市场,喧闹的声响扑面而来。鸡鸭的叫唤、牛羊的低鸣混着小贩的吆喝,挤得人耳朵发沉。老太太攥着布包的手更紧了,指节泛白,在人群里小心翼翼地穿梭。她不看那些膘肥体壮的成猪——太贵,她买不起;也不看瘦得只剩骨架的病秧子——怕养不活。她的目光在一排排猪崽摊位前逡巡,像在挑拣稀世珍宝。
“婶子,看看我这猪崽?品种纯,吃食香,保准能长到两百斤!”一个摊主见她看得仔细,连忙招呼。老太太凑过去,蹲在木笼子前,伸出粗糙得像老树皮的手,轻轻碰了碰一只黑白花的小猪崽。那猪崽约莫一个巴掌大,绒毛软软的,鼻子湿漉漉地蹭着她的指尖,发出细细的哼唧声,像个撒娇的娃娃。
老太太的心一下子软了。她又挨个摸了摸笼子里的其他猪崽,有的胆小,缩在角落里发抖;有的调皮,踮着脚想往外爬。最终,她指着三只看起来最精神的——一只黑白花,两只纯黑的,抬头问摊主:“这三只,多少钱?”
摊主报了价,老太太抿着嘴算了半天,又跟摊主磨了半个多小时,才把价格压到自己能承受的范围。付钱时,她把布包里的钱一张一张数出来,数了三遍,确认没错才递过去。接过猪崽笼子的那一刻,她感觉胳膊沉得像挂了两块石头,却笑得合不拢嘴,连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往回走的路比来时更难走。风更大了,吹得她头发乱飞,裹着猪崽的笼子在胳膊上晃悠,时不时有小猪崽的哼唧声从里面传出来。老太太怕它们冻着,把棉袄的下摆撩起来,裹住笼子底部,又用手紧紧护着笼口,脚步迈得又稳又快。路过一片洼地时,她不小心踩滑了,身子一歪,眼看就要摔倒,她第一反应不是护自己,而是把笼子高高举起来,硬生生用膝盖顶在地上稳住了身形。
膝盖磕在硬邦邦的土块上,疼得她龇牙咧嘴,眼泪都快出来了。她顾不上揉,先低头看笼子里的猪崽:三只小家伙缩在里面,除了有点受惊,没别的事。她这才松了口气,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土,又对着笼子里的猪崽轻声说:“别怕啊,奶奶护着你们呢。”
回到家时,天已经擦黑了。老太太顾不上做饭,先把猪圈打扫干净。旧猪圈是老伴在世时垒的,墙皮掉了不少,她找了些碎砖和泥巴,把墙缝补了又补,又在地上铺了厚厚的干草,确保猪崽住得暖和。然后,她小心翼翼地把三只猪崽放进圈里,看着它们怯生生地在干草上嗅来嗅去,时不时互相蹭一蹭,心里比喝了蜜还甜。
从那天起,老太太的生活里多了三件“心头宝”。每天天不亮,她就起床去割猪草。村东头的河岸边、南坡上的荒地里,凡是猪爱吃的野菜、嫩草,她都割回来,洗得干干净净,再用刀剁碎,拌上玉米面和麦麸——那是她从自己的口粮里省出来的。
喂猪的时候,是老太太一天里最热闹的时刻。她端着食盆走进猪圈,三只猪崽就像听到了号令,颠颠地跑过来,围着食盆哼哼直叫,小尾巴摇得像拨浪鼓。老太太一边往食盆里倒食,一边絮絮叨叨地念叨:“小崽子们,慢点吃,别抢,都有份。你看这玉米面,老娘都舍不得吃,可得好好吃,好好长。”
有一次,黑白花的猪崽不知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上吐下泻,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连哼唧的力气都没有。老太太急得直掉眼泪,抱着猪崽就往镇上的兽医站跑。那天正下着小雨,路滑得很,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跑,鞋子陷在泥里拔不出来,干脆脱了鞋,光着脚在泥水里淌。
兽医给猪崽打了针,开了药,嘱咐她按时喂。回来的路上,老太太把猪崽揣在怀里,用棉袄裹得严严实实,生怕它再受凉。夜里,她起了三次床,摸黑去猪圈看猪崽,一会儿给它添点温水,一会儿给它盖点干草。直到第二天早上,看到猪崽能慢慢站起来吃食了,她才靠着猪圈墙,长长地舒了口气,眼里的红血丝却更明显了。
村里人见老太太把猪崽看得比啥都重,都打趣她:“婶子,你对这猪崽,比对俩儿子还好呢。”老太太听了,也不恼,笑着说:“它们可是我的‘存钱罐’,是我儿子们的希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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