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的闹钟还没响，方英已经醒了。窗外的天是墨蓝色的，市中心的街道还沉在寂静里，只有零星的环卫车驶过的声响。她轻手轻脚地爬起来，怕吵醒在沙发上蜷着的舒文相——为了赶在开业前把展示柜最后一遍擦干净，他昨晚忙到快一点。
厨房的灯被轻轻按下，暖黄的光漫过崭新的不锈钢操作台。方英系上那条洗得发白的粉色围裙，指尖抚过冰凉的烤箱门，深吸了一口气。今天是新店开业的第一天，她要烤的都是老客最爱的款式：草莓慕斯要选最新鲜的章姬草莓，果肉切得厚薄均匀；提拉米苏的手指饼干要浸足浓缩咖啡，却不能软塌；就连最基础的蔓越莓饼干，都要严格按比例放黄油，烤到边缘微微泛金。
打蛋器嗡嗡转动起来，蛋清在碗里渐渐泛起细密的泡沫，像揉碎的云朵。方英专注地盯着碗沿，手腕轻轻转动——这个动作她练了五年，从老店那台小得可怜的烤箱开始，每一块蛋糕、每一份饼干，都藏着她的心思。烤箱预热的温度提示音响起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舒文相揉着眼睛走进厨房，手里还拎着刚买的豆浆油条：“先吃点，不然一会儿站不住。”
方英摇摇头，把刚拌好的蛋糕糊倒进模具：“等烤完这炉再说，第一炉得盯着，别烤糊了。”她的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语速都比平时快了些。舒文相没再劝，默默把豆浆倒进杯子，放在操作台角落，转身去整理堂食区的桌椅——每一把椅子都要摆得整整齐齐，桌布要铺平，连桌角的仿真蛋糕模型都要擦得没有一点指纹。
从凌晨到中午，店里始终弥漫着浓郁的甜香。黄油的醇厚、奶油的清甜、烤箱里飘出的麦香，交织在一起，把装修残留的最后一点异味都盖了过去。方英陆续烤好了八款蛋糕、三款饼干，小心翼翼地放进恒温展示柜：草莓慕斯顶着鲜红的果肉，撒了层薄薄的糖粉；黑森林蛋糕摞着厚厚的巧克力碎，切开后能看到层次分明的奶油和樱桃酱；就连迷你纸杯蛋糕，都用裱花袋挤了小小的奶油花，缀上一颗糖珠。
展示柜的灯打开时，阳光刚好透过落地窗照进来，蛋糕上的糖霜泛着细碎的光。方英看了看手机，中午十二点整，她抬手揭下门上“装修中”的告示，换上提前打印好的“开业大吉”海报，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店门。
“会有人来的。”她在心里默念，拉着舒文相站在门口，像两个等待检阅的士兵。街上人来人往，穿着职业装的上班族匆匆走过，推着婴儿车的妈妈慢慢闲逛，三五成群的学生笑着打闹——可没人停下脚步，甚至没人往店里看一眼。
方英的手指悄悄攥紧了围裙边角，脸上的笑容渐渐有些僵硬。她记得老城区的老店，开业第一天虽然客人不多，但一上午也来了三四拨熟客，都是街坊邻居，笑着进来道贺，顺便买块蛋糕当点心。可这里是市中心，大家行色匆匆，谁会注意到这家新开的、连招牌都还没完全挂好的小蛋糕店？
“别急，刚开业，大家还不知道。”舒文相察觉到她的低落，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咱们进去等，站在门口怪累的。”
方英点点头，跟着他回到店里，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她眼睛盯着店门，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桌布，每一次听到脚步声，都立刻抬头，可大多是路过的人，脚步不停，只有偶尔几个人会瞥一眼橱窗，然后匆匆走开。
一点、两点、三点……时间像店里的时钟一样，滴答滴答地往前走，每一秒都过得格外慢。展示柜里的蛋糕依旧精致，可方英看着它们，心里却越来越沉——她用的都是最新鲜的食材，奶油是当天现打的，草莓也是凌晨挑的，这些蛋糕最多放一天，过了今天，就只能扔掉。
她算了笔账：光是今天的食材成本就快三百块，加上房租、水电，就算卖完所有蛋糕都未必能回本，更何况现在一块都没卖出去。那笔银行贷款的还款提醒短信，早上还躺在手机里，每月要还的钱，抵得上她在老店长半个月的营业额。
“是不是我做的蛋糕不好？”方英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低得像耳语，“或者蛋糕款式太老了？人家都喜欢那些网红款，咱们这太普通了……”
舒文相刚要说话，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方英立刻像弹簧一样站起来，眼睛亮得像星星。可那人只是往店里看了一眼，就转身走进了隔壁的网红奶茶店，门口的风铃“叮铃”响了一声，像是在嘲笑她的期待。
方英的肩膀瞬间垮了下来，慢慢坐回椅子上，沮丧地低下头，长发垂下来，遮住了脸。她能感觉到眼眶发烫，眼泪在里面打转，却倔强地忍着——她不想在舒文相面前哭，他已经陪她吃了那么多苦，她不能再让他担心。
展示柜的灯光明明是暖的，方英却觉得浑身发冷。她想起为了开这家店，自己熬了多少个夜，跑了多少趟市场，想起签字贷款时手抖的样子，想起对未来的憧憬……现在看来，那些期待好像都成了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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