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里的争吵声裹着烟味飘到门口时,俞春花正把最后一碗小米粥放在厨房的案板上。粥熬得稠糯,米粒沉在碗底,表面浮着一层薄薄的米油——这是母亲生前最爱喝的,说暖胃。她还馏了几个肉包,是哥哥们早上点名要的,只是此刻包子的热气早散了,像她心里那点仅存的期待,一点点凉下去。
她端着粥和包子走进堂屋,刚跨过门槛,就听见五哥拔高了声音:“墓地钱我可不出!我刚买了车,手头紧得很,再说妈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妈!”
大哥把烟蒂往供桌下的痰盂里一摁,溅起一点水花:“你不出?我更不出!我儿子下个月要结婚,彩礼还没凑够呢!这墓地钱,理应大家一起出!”
“凭什么一起出?”二哥立刻梗着脖子反驳,手里的筷子在空碗上敲得“当当”响,“三哥和四哥收入高,他们多拿点天经地义!我一个开小卖部的,赚点钱不容易,哪有闲钱填这窟窿?”
三哥摸了摸衬衫领口,语气带着几分傲慢:“我收入高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我这月还得还房贷,再说办宴席的钱我都愿意多拿,墓地钱凭什么让我再掏?”
四哥抱着胳膊靠在墙上,眼皮都没抬:“我不管你们怎么说,我只负责我那部分宴席钱,墓地钱我一分不出——反正妈走了,埋哪儿不一样?花那钱纯属浪费。”
俞春花端着托盘的手微微发颤,小米粥的热气熏得她眼睛发酸。她把托盘轻轻放在角落的小桌上,看着五个哥哥围着母亲的遗像争执,唾沫星子落在供桌的苹果上,没人注意到她端来的早餐
“哥,”她吸了吸鼻子,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粥熬好了,你们先吃点垫垫吧。墓地的事……妈生前说想葬在城郊的老槐树下,那边墓地不贵,也就几万块……”
“吃什么吃!没看见正商量正事呢?”大哥头也没回,不耐烦地挥挥手,“几万块也是钱!你一个女人家懂什么?赶紧把粥端一边去,别在这儿添乱!”
二哥斜睨了她一眼,嘴角撇了撇:“你要是心疼钱,要不这墓地钱你出?反正你家方英出息了,也没什么开销,拿点钱给妈买墓地,也是尽孝了。”
俞春花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疼得她呼吸都滞了滞。二哥的话,却把“尽孝”变成了她的义务,把哥哥们的逃避说得理直气壮。她看着二哥那张和母亲有几分相似的脸,突然想起小时候,二哥偷了邻居家的鸡蛋,是母亲替他受了骂,还把家里仅有的红糖给二哥煮了鸡蛋;想起二哥结婚时,母亲把攒了半辈子的钱都拿出来当彩礼,自己却穿着打补丁的衣服。
俞春花攥紧了衣角,指甲掐进掌心,“宴席能不能别大办?村里没有人大办丧事……”
“那可不行!”三哥立刻打断她,眼睛亮了亮,“宴席必须大办!我都跟朋友说了,到时候人家都来随礼,要是办得寒酸,我这脸往哪儿搁?”
四哥也跟着点头:“就是!礼金收得多,不仅能把宴席钱赚回来,说不定还能剩点,到时候咱们兄弟几个分了,也算是妈给咱们留的念想。”
俞春花看着他们七嘴八舌地算计,突然觉得手里的粥碗烫得厉害。她走到小桌前,拿起一个凉透的肉包,咬了一口,没什么味道,只有满心的涩。她想起爸爸临终前,拉着她的手说“春花,委屈你了”,那时候她还不懂,爸爸说的委屈,是看着她被哥哥们忽略,却无能为力;是知道自己走后,没人会真心待她。
灵堂里的争吵还在继续,五个哥哥依旧在为礼金的分配、宴席的规模争论不休,没人去看那碗凉透的小米粥,也没人去看遗像上母亲温和的眼睛。俞春花默默吃完手里的肉包,又盛了一碗粥,走到母亲的遗像前,轻轻放在供桌上。
“妈,粥凉了,我再给你热一碗吧,”她对着遗像轻声说,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墓地的事你别担心,我会带你去老槐树下的,以后我常去看你,再也不让你一个人孤单了。”
灵堂里的烟味混着纸钱的灰烬味,呛得俞春花嗓子发紧。她看着五个哥哥还在为墓地钱互相推诿,指尖反复摩挲着孝衣的衣角,指甲几乎要把布料抠破——那句压在心底的话,终于在沉默中攒够了冲破喉咙的勇气。
“哥,”她抬起头,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却比刚才更坚定了些,“爸走的时候,那笔安葬费……还有这十多年来,妈领的抚恤金,你们还记得吗?”
这话像一颗石子投进滚油里,原本争执不休的五个哥哥瞬间安静下来,脸上的表情都有些不自然。大哥把没点着的烟重新塞进烟盒,眼神躲躲闪闪:“提那钱干什么?都过去这么久了,早忘了。”
“忘了?”俞春花往前走了一步,目光扫过每个哥哥的脸,眼眶慢慢红了,“爸的安葬费剩下了大半,抚恤金每个月都按时发。她一分没给自己留,更没给过我,全让你们拿去了——大哥你盖房用了一部分,二哥你给儿子交学费拿了一笔,三哥四哥五哥,你们谁家没从妈这儿拿过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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