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沉沉地压在老旧居民楼的窗棂上。厨房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小灯,勉强勾勒出俞春花忙碌而疲惫的侧影。灶上的水“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她从橱柜里拿出一小把挂面,动作机械地抖进锅里。水面瞬间腾起细小的泡沫,很快又平息下去,像极了她此刻压抑着的情绪。
这顿晚饭,终究还是一碗再简单不过的清汤面。没有油花,没有浇头,只有几缕葱花漂浮在水面,算是点缀。
门锁传来“咔哒”一声,是方梁打麻将回来了。他脱下沾着烟味和寒气的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一眼就瞥见了餐桌上那碗孤零零的面条。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语气里的不耐烦像冰锥一样扎过来:“你怎么就煮这个?清汤寡水的,我怎么吃?”
俞春花端着碗筷的手顿了顿,指尖微微泛白。她垂下眼睑,避开丈夫的目光,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先……先将就一下吧,今天回来晚了,没来得及去买菜。” 她的理由听起来苍白无力,连自己都觉得心虚。
其实,哪里是没来得及。下午的时候,儿子方鹏奶声奶气地问她:“妈妈,外婆是不是像故事里的老妖婆呀?爸爸说的。” 那一刻,俞春花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疼。她强忍着眼泪,蹲下来抱住儿子,一遍遍地告诉他,外婆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可转过身,想到方梁那张理直气壮的脸,所有的委屈和愤怒都像被戳破的气球,泄了气。她连争辩的力气都没有了,更别说有心情去买菜做饭。
方英显然对这个解释极不满意,他重重地将公文包摔在餐桌上,震得那碗面条都晃了晃。“将就?我天天在外挣钱养家,回来就给我吃这个?俞春花,你到底有没有把这个家放在心上?”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充满了指责和理所当然的优越感。
俞春花默默地低下头,看着碗里那几根在热水中渐渐软掉的面条,眼眶有些发热。她不是不想反抗,不是不想质问他凭什么在孩子面前这样诋毁自己的母亲。可是,话到嘴边,却像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结婚这么多年,方梁的强势和大男子主义早已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困在其中。从最初的据理力争,到后来的沉默隐忍,再到如今的习以为常,她的棱角早已被磨平。她害怕争吵,害怕方英暴怒时摔东西的样子,更害怕这个本就不怎么温暖的家,因为她的反抗而彻底散掉。为了孩子,也为了那一点点残存的、名为“家庭”的形式,她选择了妥协,选择了将所有的不满和委屈都咽进肚子里,像吞下一剂苦涩的中药。
“我明天……明天一定好好做。” 俞春花最终还是低下了头,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道。
方梁冷哼一声,没再说话,但那眼神里的鄙夷和不屑,像针一样扎在俞春花的心上。他拉开椅子坐下,拿起筷子,“吸溜吸溜”地吃起面条来,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过。
厨房里只剩下面条被吸食的声音,以及俞春花压抑的、细微的呼吸声。窗外的夜色更浓了,那碗清汤寡水的面条,映着昏黄的灯光,也映着俞春花眼底深处那片挥之不去的黯淡。她知道,这样的夜晚,或许还只是个开始。她默默地坐在一旁,看着丈夫狼吞虎咽的背影,心里空荡荡的,像被掏空了一样。晚饭的香气,似乎也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苦涩。
深秋的雨丝细密如愁,淅淅沥沥地敲打着“方记甜品”的玻璃窗,将窗外的世界晕染成一片模糊的水墨。店里暖黄的灯光却显得格外温馨,空气中弥漫着黄油曲奇刚出炉的浓郁甜香,与窗外的清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李欣朵系着沾满面粉的白色围裙,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紧紧贴在光洁的额头上。她正站在操作台前,小心翼翼地给一个刚完成的慕斯蛋糕裱上精致的奶油花边。自从方英接到老家的电话,急匆匆赶回去筹办外婆的葬礼后,这家不大的蛋糕店,就像一艘失去了舵手的小船,所有的事务都一股脑儿地压在了她的肩上。
从清晨的原料采购、账目核对,到白天的蛋糕制作、接待顾客,再到晚上的打扫清洁、盘点库存,李欣朵几乎连轴转。偌大的店里,只剩下她和舒文相,她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看着橱窗里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各式甜品,轻轻舒了口气。方英在电话里声音沙哑,透着难以掩饰的悲伤和疲惫,她不能让他在老家还为店里的事分心。
傍晚时分,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店里终于清静了下来。李欣朵拉下一半的卷帘门,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刚想坐下歇口气,手机就响了。是舒文相打来的。
“喂,欣朵,忙完了吗?我给你带了晚饭。” 舒文相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丝温和的关切。
“还没完全忙完,不过可以喘口气了。你上来吧,门没锁。” 李欣朵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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