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天的晨光透过病房窗帘的缝隙,在白色床单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方英的睫毛终于微微颤动了一下。意识像是沉在深海里许久,费力地挣脱着混沌,一点点浮向清醒的水面。刚睁开眼,耳边就炸开母亲俞春花带着哭腔的声音,那声音里有后怕,更有藏不住的焦灼。
“死丫头!你可算醒了!”俞春花攥着她的手,指腹粗糙得像砂纸,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眼泪砸在她手背上,滚烫又沉重,“你昏迷这四天,家里的天都快塌了!我和你爸日夜守着,觉都不敢睡,就怕……就怕你有个三长两短。”
方英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疼,连一声微弱的回应都挤不出来。她偏过头,看着母亲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多少纯粹的心疼,更多的是“总算不用担惊受怕”的释然。果然,下一秒,母亲的哭声就弱了下去,语气里多了几分理所当然的催促:“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你弟弟妹妹下半年的学费还等着你想办法呢!你要是有个好歹,他俩可怎么办?”
这句话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进方英的心脏,瞬间驱散了她刚醒来时的所有虚弱。她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片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疲惫与麻木。这辈子,她好像从出生起就被无形的枷锁捆住,原生家庭这座牢笼,她拼尽全力也没能挣脱。从小到大,她是姐姐,是家里的“顶梁柱”,却唯独不是她自己。弟弟要新球鞋,她得省吃俭用;妹妹要报兴趣班,她得加班加点;家里盖房子、给父亲看病,所有的压力最后都会落到她肩上。她以为自己足够努力,就能换来一丝喘息,可现在,就连她昏迷不醒时,母亲惦记的还是弟弟妹妹的学费。
俞春还在絮絮叨叨地哭着,一会儿说家里的农活没人干,一会儿说亲戚们都在打听她的情况,语气里满是抱怨。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病房门口,对着走廊那头大声喊:“方梁!孩子醒了!你快过来!”
脚步声由远及近,父亲方梁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脸上带着几分憔悴,手里还攥着一个皱巴巴的本子。一进门,他就直奔主题,语气沉重又急切:“方英,你醒了就好。医生刚才过来了,说你的住院费该结了,已经欠了不少。还有,你弟弟妹妹的学费,下个星期就要交了,家里大大小小的开销都指着你,你看……”
方英听得心烦意乱,父亲的话像无数根稻草,压得她喘不过气。她深吸一口气,再次睁开眼,眼底已经没了任何情绪,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平静。她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
这是她的银行卡密码,也是她这么多年辛苦打拼攒下的所有积蓄。
方梁和李秀兰对视一眼,脸上瞬间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李秀兰立刻换上一副温和的表情,伸手拍了拍方英的胳膊,语气也软了下来:“好,好,你快好好休息,妈回去给你弄点好吃的,补补身子。”
说完,两人迫不及待地转身离开了病房,脚步轻快得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病房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也隔绝了那对父母的“关怀”。
方英躺在床上,睁着眼望着天花板,洁白的天花板刺得她眼睛生疼。阳光依旧明媚,可她的心里却一片荒芜。她不知道自己醒来的意义是什么,难道就是为了继续被原生家庭吸血,为了成全弟弟妹妹的人生,而耗尽自己的一切吗?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浸湿了枕巾,冰凉刺骨。这一次,她好像真的累了。
方英挣扎着坐起身,输液管被牵动着晃了晃,针尖处传来一阵刺痛,可她浑然不觉。指尖颤抖着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起的光映在她苍白的脸上,眼底只剩最后一丝残存的希冀——她要打给舒文相。
那个在她最艰难时出现,陪她熬过无数个加班夜晚,说会永远站在她身后的男人。过去五年,她被原生家庭压得喘不过气,是舒文相的存在,让她觉得这人间尚有暖意。每次她把大半工资寄回家,自己缩衣节食时,是他默默送来温热的饭菜;每次她被母亲的电话骂得偷偷掉泪时,是他轻轻拍着她的背,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她曾以为,这个人会是她逃离牢笼的救赎,是她后半辈子的依靠。
手指在屏幕上反复摩挲,终于按下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忙音,每一声都像重锤敲在她心上。她屏住呼吸,紧紧攥着手机,指节泛白,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可忙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冰冷机械的女声:“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短短一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利刃,瞬间刺穿了她最后的防线。方英愣在原地,手机从无力的指尖滑落,“啪”地砸在床单上,屏幕暗下去的瞬间,也熄灭了她眼里所有的光。
心如刀割,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痛。像是五脏六腑都被人狠狠揪起,又猛地抛开,空荡荡的胸腔里只剩下呼啸的寒风,刮得她血肉模糊。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汹涌而出,顺着脸颊滚落,砸在手机屏幕上,晕开一片水渍。她捂住嘴,压抑的呜咽声从指缝间溢出,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整个人蜷缩在床上,像一只被世界抛弃的幼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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