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高站在殿门口,手中捧着供词,脸色肃然:“陛下,首名刺客已招认一事——他们并非孤行动,而是受‘宫中内线’指引,方知夜巡空档。”
陈砚抬眼看着他,目光平静无波。烛火映在案几上,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投在身后竹简堆叠的墙边。
他没有立刻回应,只是缓缓伸手,从袖中取出一枚铜钱,放在御案边缘。那是枚旧币,边缘磨损,字迹模糊,正面刻着“半两”二字,背面平滑无纹。
“宫中内线?”陈砚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入耳,“若真有内应,为何不趁夜禁松弛时多派几人?七人而已,连个响动都掀不起来。”
赵高垂着眼,指尖微微收紧,指甲在掌心留下浅痕。“陛下明察,刺客或有意示弱,引我方松懈。”
陈砚轻笑一声,拿起铜钱,用指腹摩挲片刻,忽然弹指一拨,那枚铜钱翻滚着滑向赵高脚前,停在月白深衣的下摆边缘。
“你可知这钱,在西市能换多少粟米?”
赵高略一怔,随即答:“近日市价,百文换一斗。”
“可三日前,还是一百二十文。”陈砚收回手,端坐不动,“短短几日,浮动如此。你说,是人心慌了,还是有人在推?”
赵高沉默片刻,躬身道:“百姓闻新政将至,难免疑虑。若陛下能早定钱法,则市面自安。”
陈砚点了点头,像是被说动了。他唤来内侍,命取《钱法更议草案》呈上。竹简展开,墨迹未干,其中数条皆以朱笔勾注,唯有一处写着“新旧币兑换之期,可酌情变通”。
“此事涉及国计民生,少府需尽快拟出细则。”陈砚说着,目光转向赵高,“中车府令久掌内计,账目出入皆经你手。这草案,你也看看,若有见解,不妨直言。”
赵高双手接过竹简,低头翻阅。视线扫过那句“可酌情变通”时,顿了一瞬。
他再抬头时,语气已带几分热切:“陛下圣明。若能早日推行新币,整顿财政,实乃社稷之福。”
“那就交给你了。”陈砚轻轻敲了三下案沿,节奏平稳,“明日召工室丞与市令入宫议事,你一并参与。”
赵高应声退下,身影消失在殿门外。
陈砚未动,只盯着那枚留在地上的旧币,良久,才抬脚将其轻轻踢进案底暗格。
次日清晨,西市钱庄门前已排起长队。
灰袍老者攥着布袋,挤在人群里,听见旁边人在议论:“听说旧币要作废了,再不换就成废铜了!”
“哪有这么快?可昨儿工室的人去了铸币坊,说是清点库存……”
“我家掌柜连夜调银,全兑成了新钱,说是有大变动。”
话音未落,一辆黑篷马车驶过街口,停在一家名为“利通”的钱铺前。两名短褐男子抬着沉甸甸的木箱下车,守门人验过印信后,箱盖打开,露出一摞摞整齐的旧币。
人群骚动起来。
“那是谁家的钱?怎么反着收旧的?”
“你不懂,越是风声紧,越有人敢赌。这背后主子,怕是知道些内幕。”
与此同时,咸阳宫偏殿。
陈砚坐在案后,面前摊开少府账目副本。他逐行细看,手指停在一笔支出记录上:**修缮宫室,金三百斤,拨付三家钱铺,署名为“中车府监领”**。
他合上册子,取出浑天仪旁的铜管,贴耳倾听。
片刻后,传音管中传来低语:“……大人吩咐,全换齐刀旧版,不得掺杂秦半两新铸……先存于南巷别院,待令而动。”
声音断去。
陈砚放下铜管,取出一张空白竹简,提笔画线分栏,左侧写“资金来源”,右侧列“流向路径”。他在“修缮宫室”之下连出三条支线,分别指向“利通”“丰源”“恒和”三家钱铺,又在每家后面标注一个隐秘账户编号。
笔尖停顿,他在最下方写下四个字:**囤积居奇**。
深夜,他召见主管铸币的工室丞。
那人刚进门,便听陈砚问道:“若朕今日下诏,暂缓货币改革,旧币继续流通,市面会如何?”
工室丞一愣,思索片刻道:“恐致信用崩塌。商贾已按新法备货,百姓亦在观望。一旦反复,无人再信朝廷法令。”
“那若强行推进呢?”
“仓促之间,新币不足,旧币骤贬,恐生抢兑之乱。”
陈砚点头,似有所思。“那就……再等等。”
工室丞退出后,陈砚起身走到墙边,从暗格取出一只陶罐,倒出半截帛书。上面写着:“胶西王体弱可图,待风起于西郊。”这是他伪造的密信残片,如今已被赵高视为关键证据。
他将帛书重新封入罐中,放入柜底。
第三日,街头议论愈演愈烈。
酒肆角落,几名低阶官吏围坐饮酒,压低声音交谈。
“听说陛下犹豫不决,李斯大人昨日求见三次,都没见着人。”
“这事儿拖不得啊。我家妻兄在南市开布行,现在没人肯收旧币,生意都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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