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船的引擎声在死寂的江面上显得格外突兀,螺旋桨搅动着浑浊的江水,仿佛在撕扯一张厚重的裹尸布。
我们已经转入鄱阳湖的支流,两岸的山影越来越近,带着一股陈旧而肃杀的气息扑面而来。
刚过宿松县界,毫无征兆地,浓雾从江面和两岸的山林里同时涌出,像有生命的活物一样蠕动着,瞬间吞噬了我们的视野。
“罗盘失灵了!”一个伙计的惊叫声划破了凝重的气氛。
我低头看向自己腕上的军用手表,指针正疯狂地打着转,像个喝醉了的疯子。
更让我心头一沉的是,挂在胸口的爷爷留下的玉佩,那本应清晰指示地脉走向的温润光纹,此刻也开始剧烈地扭曲、闪烁,仿佛受到了极强的干扰。
“所有人,持枪戒备!”陈青山的声音冷静而果决,瞬间稳住了有些慌乱的队伍。
他手下的兵都是百战余生的好手,哗啦啦的枪栓声在雾中连成一片,黑洞洞的枪口指向空无一物的岸边。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从岸边的浓雾深处传了过来。
“嗒、嗒、嗒……”
那声音沉重而坚定,不带丝毫杂乱,仿佛有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正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齐步前进。
陈青山的眉头拧成了疙瘩,他身边的侦察兵用望远镜徒劳地扫视着,脸色愈发苍白:“报告队长,岸上……一个人都没有!”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
我闭上眼,将全部心神沉入脚下的大地。
这不是幻觉,也不是鬼怪作祟。
这片皖南山脉,曾是抗日战争最惨烈的战场之一,数万将士的忠骨被埋葬于此。
他们流尽的最后一滴血,呼出的最后一口气,没有消散,而是与这山川融为一体,化作了不灭的山魂。
这脚步声,是他们不屈的执念在数十年后依旧巡视着国土,他们正在用这种方式,排斥我们这些“外来者”。
我清楚这种“地忆残留”的可怕。
若是心怀敬畏,或许能安然通过;若是强行闯入,轻则被这庞大的执念扭曲五感,永远困在山中打转,重则会被那数万英灵临终前的滔天怨念与不甘拖入“记忆回廊”,灵魂将永远被困在炮火连天的战场上,一遍遍地体验死亡的瞬间。
不能再等了。
我从怀里摸出阿福在汉口码头塞给我的那块冰凉的铜牌,紧紧贴在胸口。
深吸一口气,我压下心中的悸动,用一种极低、极轻,仿佛怕惊扰了亡者安眠的语调,吟唱起《唤灵十三调》中最为温和宁静的一段——“归宁谣”。
“魂兮归来,东方不可以讬些……”
我的歌声很轻,却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压过了引擎的轰鸣,在浓雾中缓缓散开。
那整齐划一、充满杀伐之气的脚步声,随着我的吟唱,渐渐慢了下来,最终停住了。
雾气翻涌,一个沙哑、疲惫,仿佛从漫长岁月中挤出来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你是……守脉人的后辈?”
我没有回答,只是继续吟唱着,将对这片土地、对这些英灵的敬意,全部融入歌声之中。
下一秒,我们前方的山路,在浓雾中竟无声无息地分裂开来,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深小径,出现在我们面前。
小径两旁,一块块斑驳的石碑拔地而起,影影绰绰,一直延伸到雾气深处。
我看得分明,每一块石碑上,都用血一般的颜色,铭刻着一个名字。
这是他们用最后的执念,为我开辟的道路,也是一场严苛的考验。
我明白,只有真正理解他们“为何而战”,并愿意继承这份遗志的人,才有资格踏上这条路。
陈青山见状,立刻就要带人跟上。
我猛地伸出手,拦住了他,声音不容置疑:“这一段,只能我自己走。”
他看着我坚定的眼神,最终点了点头,沉声道:“我们在这里等你。”
我踏上幽径的第一步,周遭的景象瞬间天旋地转。
江水、汽船、浓雾、陈青山……所有的一切都在刹那间消失。
我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无垠的雪原之上,脚下是厚厚的积雪,头顶是璀璨的星河。
那些星辰的排列方式让我头皮发麻——那分明是古籍中记载的,唯有修士突破化神境时才会引动的天地异象,“化神雷劫”!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体内的金丹毫无征兆地轰然炸开,碎裂成亿万光点。
一个与我面容一般无二的迷你元婴,在光点中凝聚成形,冲出我的天灵盖,悬浮于头顶。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与整片天地产生了共鸣,仿佛只要我愿意,随时可以御风而去,遨游星海。
“天玄子孙,汝道已成,今日可登仙路,脱离尘世之苦。”
一个威严而浩渺的声音在云端响起,一位身穿白袍、面容模糊的老者在星辰间现身,向我伸出了手。
长生不老,飞升成仙。
这是多少修行者梦寐以求的终极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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