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期,转瞬即逝。黎明的薄雾如同轻纱,笼罩着静谧的田庄,却掩不住其下暗涌的紧张与决绝。
两辆外观朴素的马车,以及几匹驮着货物的健骡,已悄然停在庄外小径。一队作商队护卫打扮的精干汉子,在阿弃低沉简短的指令下,最后一次检查装备,眼神锐利如鹰。这是护送云曦北上的队伍。
另一边,一辆更为宽大、却显陈旧的青篷马车也已备好,车帘低垂,旁边站着几位神情悲戚、衣着普通却眼神沉毅的“家仆”。这是即将扮演“护送垂危主人离京求医”的队伍,谢知玄就在车中。
云曦已换上粗布衣裙,脸上略作修饰,掩去了过于出众的容颜,唯有一双眸子,清冷坚定,一如往昔。她最后看了一眼这处给予他们短暂庇护的田庄,目光扫过林清墨、孙大夫,最终落在老周身上。
“京中诸事,及……他的安危,便有劳周管事了。”云曦声音平静,却重若千钧。
老周深深一揖:“殿下放心,老朽与国公爷,必竭尽全力。”
林清墨上前,将几个塞得满满的药囊递给阿弃,又将一个特别小巧、贴着红签的瓷瓶交给云曦,低声道:“殿下,这是根据谢先生体内新生之力调制的护心丸,若遇极端情况,或可支撑片刻。您自己……务必保重。”
云曦接过,紧紧攥在手心,点了点头。她转身,走向商队那辆毫不起眼的马车,步履沉稳,没有回头。
青篷马车内,谢知玄靠坐在软垫上,脸色被林清墨特制的药物逼出一种诡异的青灰,呼吸微弱而急促,仿佛随时都会断绝。他怀中揣着那枚属于他的玉佩,另一枚,则早已由云曦贴身带走。两枚玉佩分离,那奇异的共鸣感变得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却依旧顽强地维系着一丝无形的联系。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马车缓缓启动,朝着与云曦相反的方向,驶向未知的险境。体内那股新生力量在药物作用下变得晦涩不明,左肩的淡金色纹路也黯淡下去。他知道,这场戏,必须演得足够真,才能为她的北上争取更多时间与空间。
马车颠簸着,他的意识却异常清醒。脑海中浮现的,是母亲瑶光郡主在石室中决绝的背影,是云曦在暗巷中割臂喂血的坚定,是瀑布绝壁上她紧握不放的手……家国恩怨,身世谜团,与那个清冽如梅、坚韧如钢的女子身影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他必须活下去、必须走下去的全部理由。
“咳咳……”他适时地发出一阵剧烈的、仿佛要将心肺都咳出来的呛咳,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令人心悸的尾声。
车外立刻传来“家仆”压低的、带着哭腔的惊呼:“公子!您撑住啊!我们马上就找到神医了!”
戏,已经开演。
云曦所在的商队,沿着蜿蜒的山路,不疾不徐地向北行进。阿弃骑着马,不远不近地跟在马车旁,独臂控缰,目光如电,扫视着沿途每一个可疑的角落。车厢内,云曦闭目养神,怀中玉佩传来的微弱温热,是她此刻唯一的慰藉与牵挂。
然而,平静并未持续太久。
午后,就在商队即将通过一处狭窄的山谷时,前方探路的护卫疾驰而回,语气急促:“弃头儿,前面谷口有官兵设卡!盘查极严,所有北上的车马行人,无论身份,皆需下车接受查验,尤其是……年轻女子!”
果然,萧宏的网,撒得比他们预想的更远、更密!
阿弃眼神一凛,打了个手势,整个商队立刻放缓速度,做出休整姿态。他策马靠近车窗,低声道:“殿下,情况有变。硬闯不可取,需另想办法。”
云曦掀开车帘一角,看向远处谷口飘扬的萧字旗和那些眼神凶狠的兵丁,面沉如水。她摸了摸脸上粗糙的伪装,又看了看自己这身打扮,光靠这些,恐怕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
就在这时,后方道路上,忽然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马蹄声和哭喊声!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一支约有二三十人的流民队伍,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正互相搀扶着,哭哭啼啼地向关卡涌来,看样子是想北上逃难。他们大多拖家带口,其中不乏年纪与云曦相仿的年轻女子。
阿弃与云曦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机会!
阿弃立刻低声吩咐手下护卫,悄无声息地混入那群流民之中,制造小小的混乱,并趁机将一些银钱和干粮塞给几个看起来机灵些的流民头领。
很快,流民队伍涌到了关卡前,兵丁们的注意力立刻被这群哭喊喧哗、争先恐后想要过关的流民吸引了过去。呵斥声、推搡声、哭求声乱成一团。
趁此机会,阿弃打了个唿哨,商队立刻启动,不再停留,而是加速朝着关卡侧面一条更崎岖、但似乎无人看守的小路拐去!
“站住!那队商人!停下接受检查!”有兵丁发现了他们的动向,厉声高喊。
但为时已晚!商队马匹矫健,车轮滚滚,瞬间已冲入小路,消失在茂密的林木之后。身后只传来兵丁气急败坏的叫骂和流民们更加混乱的喧嚣。
夕阳西下,将天边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
云曦的商队已远离那处关卡,在暮色中寻了一处背风的山坳扎营。篝火燃起,驱散着夜间的寒意。云曦坐在火堆旁,手中紧握着那枚玉佩,感受着那丝微弱却持续的温热,遥望着京城的方向。
他此刻,应该已经“病发”,成为众矢之的了吧?沿途的追杀、围堵,他能否一次次化险为夷?
担忧如同藤蔓,缠绕心头。但她更知道,此刻的自己,没有软弱的资格。
阿弃将烤热的干粮和水囊递给她,低声道:“殿下,我们已绕过最严的一关,后续路线老周都已安排妥当,应能顺利进入北境。只是……北境如今情况不明,赫连将军音信全无,我们需做好万全准备。”
云曦接过干粮,用力咬了一口,目光投向北方那片在暮色中显得愈发苍茫辽阔的土地。“我知道。”她的声音在夜风中清晰而坚定,“无论北境是龙潭还是虎穴,这‘骨’,我们都必须拿到。”
只有汇聚“心、骨、脉”的力量,才能真正拨乱反正,拯救父皇,守护这万里山河。
夜色渐深,星河垂野。南辕北辙的两条路上,两个人,怀着同一份信念,向着各自未知的险境,义无反顾地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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