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试放榜后第三日,清晨,张家小院的门扉被叩响。
来的是一名身着公服、腰佩朴刀的衙役,态度却十分客气,见到开门的张屠夫,先是拱手一礼:“敢问,此处可是新科案首张小彘张相公府上?”
张屠夫何曾受过衙役如此礼遇,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连忙道:
“正是寒舍,差爷有何贵干?”
那衙役笑道:“奉县尊老爷钧旨,特来传话。县尊大人将于明日晚间,在县衙后花园设‘童生宴’,宴请本次县试所有中式学子。特请张案首务必准时莅临。”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份制作精良的大红请柬,恭敬递上。
张屠夫双手有些颤抖地接过请柬,只觉得那请柬烫手得很,连声道:“一定!一定!有劳差爷跑这一趟!”
送走衙役,张家上下又是一阵激动。
县令亲设宴会邀请,这可是天大的体面!
翌日傍晚,张小彘换上了一身母亲赶制出来的、最体面的新细布长衫,虽无绫罗绸缎,却也干净挺拔。
他仔细检查了仪容,这才不卑不亢地前往县衙。
县衙后花园张灯结彩,灯火通明。
十几张梨花木桌案依水摆放,上面已陈设了精致的瓜果点心。
本次县试中试的二十余名童生大多已到场,个个衣着光鲜,神情既兴奋又拘谨。
张小彘一到,立刻成为了全场焦点。
众人纷纷上前见礼,口称“张案首”,态度恭敬。
张小彘一一还礼,态度谦和,并无半分倨傲之色,令不少原本心存嫉妒或疑虑的童生也稍稍心服。
不多时,只听一声“县尊大人到!”,众人立刻肃立。
只见县令周大人身着常服,面带微笑,在几位县学教官和幕僚的陪同下,缓步而来。
“学生等恭迎县尊大人!”
以张小彘为首,众童生齐声行礼。
“诸位不必多礼。”
周县令心情颇佳,挥手让众人起身,目光在张小彘脸上停留片刻,含笑点头,“今日此宴,一为贺诸生进阶之功,二为勉尔等向学之志。望尔等不负韶华,砥砺前行,将来为我大梁栋梁之材。入席吧!”
宴席开始,珍馐佳肴流水般呈上。
丝竹声轻柔,氛围融洽。
周县令简单勉励几句后,便让众人自便,不时与席间的教官低声交谈,或是随意点名某位童生问几句话,多是关于学业或家世。
自然,他最先问到的便是张小彘。
“张小彘。”
周县令温和开口。
“学生在。”
张小彘立刻起身,恭敬应答。
“不必多礼,坐。”
周县令虚按一下手,看似随意地问道,“本官观你试卷,破题立意常出新意,尤其是那篇《君子喻于义》,发人所未发。平日都读些什么书?”
张小彘依言坐下,腰背挺直,从容答道:
“回大人,学生愚钝,无非是熟读四书五经,兼看史鉴,偶也翻阅些前人笔记杂谈,以期开阔眼界,不敢偏废。”
“哦?还看史鉴杂谈?”
周县令来了兴趣,“可知读史有何心得?”
张小彘略一沉吟,道:
“学生浅见,读史非为记诵典故,乃为明兴替、知得失。以史为镜,可知前人成败之由;以史为鉴,可省自身言行之失。譬如汉武雄才,开疆拓土,然晚年穷兵黩武,国库空虚,乃知‘义’与‘利’需相济,非截然对立。又如唐太宗善纳谏,故有贞观之治,乃知‘兼听则明’之理。”
他没有空泛地谈忠君爱国,而是结合具体史实,引申出治国理政的思考,甚至巧妙地回应了考试中的“义利之辨”,见解虽出自少年之口,却已显格局。
周县令眼中赞赏之色愈浓,又追问:“那你如何看待这‘义’与‘利’?譬如为官一任,是该清贫自守,还是亦可造福一方,使民富足?”
这个问题有些尖锐,涉及清流与实干派的争论。
张小彘不慌不忙,答道:
“学生以为,为官者,首重‘义’,即心存社稷,公正廉明,此乃根本。然‘利’亦不可废。若能通商惠工,兴修水利,使百姓仓廪实、衣食足,此‘利’便是大‘义’。徒守清名而百姓困苦,其‘义’亦狭。故学生以为,君子当通义利之变,求利民之大利,而非一己之私利。”
这一番话,既坚守了士人的道德操守,又强调了经世致用的重要性,说得通透而务实,完全不像一个十五岁少年能有的见识。
周县令听得抚掌赞叹:“好!好一个‘求利民之大利’!小小年纪,能有此见识,实在难得!”
席间其他官员和教官也纷纷点头称许。
接下来,周县令又与他聊了些经义文章,张小彘皆能对答如流,且常有独到见解,引经据典却又言之有物,毫无迂腐之气。
其谈吐风度,从容不迫,竟让周县令生出几分忘年交谈的错觉,越聊越是投机,心中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宴至中途,周县令忽道:“张小彘,你之名‘彘’,可是取自《论语》‘彘子’之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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