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告别后,张衍志便回了宿舍。
月末小考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弘文书院激起了层层涟漪。
地字号宿舍内,往日亥时便渐熄的灯火,今夜却依旧通明。
油灯昏黄的光晕下,张衍志、王圆、高肃、赵健四人围坐桌前,桌上堆满了经义注疏、诗赋选集和密密麻麻的笔记。
空气中,弥漫着墨香与淡淡的紧张气息。
王圆抓耳挠腮,对着一条《礼记》中的释义百思不得其解,终于忍不住捅了捅身旁正凝神推敲《春秋》微言大义的张衍志,说道:
“张兄,义父!救命啊!”
“这句礼者,天地之序也,与《易传》中所言天尊地卑,乾坤定矣有何异同?”
“我总觉得把握不住关键。”
张衍志被打断思路,却并无不耐。
他放下笔,略一沉吟,便清晰解释道:
“王兄,二者皆言秩序,但侧重不同。”
“《易传》所言,是自然本体之序,是天地生成,万物化育的根本法则,强调的是客观存在的位次与规律。”
“而《礼记》所言之礼,则是人间效法天地之序所设立的规范,是维系人伦,稳定社会的准则,更侧重于人文教化和行为规范。”
“简而言之,一为天道自然之序,一为人道效法之礼。”
他随手在草稿纸上画了一个简单的图示,将两者关系梳理得明明白白。
王圆恍然大悟,拍案叫绝道:
“原来如此!”
“听义父一席话,胜读三日书!”
“我明白了!”
“王兄言重了。”
张衍志不禁失笑。
高肃也对着一道关于诗言志与诗缘情辨析的策论题目蹙眉,闻言也抬起头,加入了讨论,说道:
“衍志兄见解精辟。”
“那依你之见,此次小考,经义部分是否会侧重此类义理辨析?”
“而非,单纯考校记诵?”
张衍志想了想,点头说道:
“极有可能。”
“陈先生近来授课,愈发注重微言大义与各家比较。”
“死记硬背恐难得高分,需在理解基础上融会贯通。”
连一向靠自己琢磨的赵健,也偶尔就骑射课相关的武经七书中的策论问题,向张衍志请教。
张衍志皆耐心解答,引经据典,深入浅出。
在这个紧张的考前之夜,宿舍仿佛成了一个微型的学问研讨场,张衍志凭借其扎实的功底和开阔的思路,无形中成了四人的核心。
直到子时的梆子声远远传来,四人才吹熄油灯,各自怀着对考试的期待与一丝忐忑,沉沉睡去。
……
次日清晨,书院钟声比往日更显肃穆。
所有参考学子身着整齐青衿,汇聚至明伦斋前的大广场。
广场上,早已按班级摆好了考桌,桌与桌之间相隔甚远,以防舞弊。
气氛凝重,鸦雀无声。
学子们脸上大多带着紧张和严肃,偶有低声交流,也迅速被维持秩序的斋夫眼神制止。
“所有人,排队!接受检查!”
数名面容冷峻的教谕和斋夫立于入口处。
张衍志随着队伍缓缓前行。
轮到他们甲班时,斋夫上前,示意他抬起双臂,仔细搜查了他的衣袖、襟口、腰带,甚至发髻,确认没有夹带小抄。
又检查了他的考篮,里面只有符合规定的笔墨砚台,以及书院统一发放的草稿纸。
检查之严格,令人屏息。
进入斋舍。
找到自己的考桌坐下,张衍志环视四周。
考场四周皆有斋夫站立监视,目光如炬。
正前方的高台上,主考官陈先生端坐,面色肃然。
苏学士,韩教头等几位先生作为副监考,在考场内缓缓踱步巡视。
连山长李修远也罕见地亲临考场,在高台上远远坐着,虽未说话,但,那无形的压力已然笼罩全场。
一直到辰时正,一声铜锣响彻广场。
“开考!”
教谕们将厚厚一叠试卷分发下来。
试卷以厚实的官堆纸印制,字迹清晰。
张衍志深吸一口气,展开试卷。
第一场是经义。
考题果然如张衍志所料,并非简单默写。
首题便是针对《春秋》三传的辨析:
“《春秋》书赵盾弑其君,左氏、公羊、谷梁三家注解各异,试析其微言大义,并论其得失。”
此题极为考验学子对经典的熟悉程度和思辨能力。
张衍志略一思索,便提笔蘸墨,在草稿纸上列出纲要,随后在正式答卷上笔走龙蛇,从三家注疏的核心观点入手,比较其异同,剖析其背后蕴含的史观与伦理判断,最后提出自己的见解,指出三家各有侧重,亦各有局限,需综合看待。
思路清晰,论证严密。
次题则涉及《周易》的变通思想与《大学》的止于至善之间的关系,同样是辨析题,要求学子有宏阔的学术视野。
……
经义考毕,有短暂的休息,随后便是诗赋。
考题由苏学士亲自拟定,题目颇为风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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