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水堡新建的“济世堂”药堂。
这里远离了冶铁工坊的铿锵、船厂的轰鸣和新兵操练的呐喊,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草药香气和石灰消毒水的味道。
几排白墙灰瓦的房舍围成一个小院,院内晾晒着各色药材,屋内不时传出捣药声和低声的讨论。
吴桥换下常穿的劲装,着一身素净的青色儒衫,独自一人步入医坊正堂。
堂内陈设简朴,几张诊案,几排药柜,最显眼的是靠墙立着的一排大陶缸和几个造型奇特的琉璃器皿。
一位身着洗得发白的深蓝布袍、年约五旬的清瘦老者,正背对着门口,全神贯注地在一盏酒精灯(玻璃工坊技术打造)上炙烤着一柄小刀。
动作沉稳,神情专注,仿佛周遭一切都已不存在。
“孙叔父。”吴桥停在门口,恭敬地拱手轻唤。
老者身形微顿,缓缓转过身。
面容清瘦,颧骨微高,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有神。
此人名为孙伯贤,前太医院院判孙锦之子。
当年其父因卷入一桩说不清道不明的宫廷秘方风波,被革职流放甘肃,全家几近死于戍所,至于是何风波,大明的皇宫奇怪的密事多了去了,吴桥也不想深究。
吴父吴敬山,恰好带商队行经彼处,见其一家凄苦,又念其父医名,动了恻隐之心,花重金打通关节,将他们一家幸存老小悄悄带回了广州庇护。
这份恩情,孙伯贤铭记于心。
孙伯贤虽因家变未能入仕,却尽得家传医术精髓,尤擅外科与疑难杂症,在岭南医林颇有名望,被吴家奉为上宾。
此次吴桥在陵水大兴土木,特意将这位“叔父”和几位信得过的吴家供奉郎中请来,主持这“济世堂”。
“是桥哥儿来了。”孙伯贤放下小刀,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指了指旁边的竹椅,“坐。看你气色,比月前沉稳许多,想是那批‘镜子’换回的银子,让你心中大石落定了?”
吴桥依言坐下,苦笑道:“叔父慧眼。银钱压力稍解,然肩头担子却更重了。堡内军民日增,南洋湿热,瘴疠横行,外伤感染更是屡见不鲜。河口堡、坤甸两地飞鸽传书,求医问药的讯息不断。光靠叔父和几位先生带来的草药汤剂,杯水车薪啊。”
孙伯贤捋了捋颌下几缕灰白的胡须,叹道:“医者父母心,老夫何尝不急?此地湿热,邪毒易侵,所患者多痈疽疮疡、热痢疟疾,寻常汤药见效慢,重症者往往……唉。老夫与几位同仁日夜钻研古方,配了些清热祛湿、解毒生肌的膏散,聊胜于无罢了。桥哥儿,你此次来,想必不只是诉苦?”
吴桥正色,语气诚恳说道。
“叔父明鉴。小侄此次前来,实是心中有些……奇思异想,源于早年偶得几卷海外残篇与杂记,其中记载了些许‘奇药’炼制之法。然小侄于岐黄之术,仅识皮毛,更遑论动手炮制。心中惴惴,不敢轻试。”
“思来想去,唯有叔父您,学贯古今,见识广博,又精于药理炮制,方能辨其真伪,或可一试。若成,或能解我三地军民病痛之苦;若不成,也只当小侄痴人说梦,还望叔父勿怪。”
孙伯贤眼中精光一闪,来了兴趣:“哦?海外奇方?桥哥儿但说无妨。医道一途,本就海纳百川。纵是荒诞之言,亦可启人思路。”
吴桥从怀中取出几张早已准备好的、画满图解和文字说明的纸张,双手奉上:“叔父请看。此三者,是小侄认为或可速成,且用途最广者。”
孙伯贤接过纸张,戴上陵水玻璃工坊出产的,精细磨制的老花镜,仔细看去。
第一种叫蒜素(大蒜素),纸上画着大蒜捣碎浸泡于高度烈酒中,密封静置,再过滤取澄清液体的步骤图。
“此液色黄,气味辛辣刺鼻。外用:可清洗创口,尤其化脓肿痛之疮疡,能杀灭致腐之‘微虫’(细菌),促伤口洁净生肌。内服:稀释后,或可缓解热痢腹痛。注意:辛辣猛烈,外用亦有灼痛感,体虚及黏膜处慎用。”
孙伯贤沉吟:“大蒜辛温,本有解毒杀虫之效。以烈酒提其精华……此法看似粗陋,然合药理。烈酒本有清洁之效,二者相合,或生奇变。尤其‘杀灭致腐微虫’之说,虽闻所未闻,但观其描述,与痈疽腐肉难生之状暗合!此物或有大用!制备亦不难,可速试!”
第二种是“青霉液”,图解更为复杂。
第一步,培养“青霉”,图示用发霉的瓜果,尤其是香瓜、橘子皮上常见的青绿色绒毛,用米汤或芋头煮汁培养。
第二步,用活性炭吸附培养液中的“药力”。
第三步,用石灰水或草木灰水反复洗涤、分离提纯;最后得到一种“淡黄澄清之液”。
“此物神效,专克‘热毒内侵’(严重细菌感染)所致之高烧、痈疽内陷、肺痈(肺炎)、产褥热等九死一生之症!然制备极难,易失败,且需在病患皮上试涂,确认无‘红肿剧痛’(过敏反应)后方可小剂量使用。保存不易,需低温避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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