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草惊蛇,反为不美。父亲说得对,曹吉祥能知道‘琼州山沟藏秘’,消息来源无非两种:一是陵水附近有其眼线,二是我们内部出了叛徒。琼州官府那边…”
他沉吟道。
“梁才文打点得如何?”
“回东家。”余宏立刻道。
“琼州府衙上下,从知府到巡检司的胥吏,逢年过节,梁管事都按您的吩咐,厚礼打点,从未短缺。陵水这地方,本就是海盗窝子起家,穷山恶水,官府巴不得有人在此开荒纳税,省了他们麻烦。”
“只要税银和‘孝敬’按时足额,他们乐得清闲,这大半年来,除了收钱,几乎无人踏足陵水地界。属下认为,官府安插眼线的可能性…不大。”
吴桥缓缓点头,这与他的判断一致。
那么,最大的嫌疑,就指向了内部!
“内部…”
吴桥的目光扫过轰鸣的轧棉机、忙碌的工匠、远处冒着青烟的炼铁高炉、更深处隐约传来操练呼喝声的军营方向…
陵水如今已是一个庞大而复杂的体系,流民、工匠、水手、护卫、管事…人员构成繁杂。
任何一环出现漏洞,都可能被有心人利用。
“余宏,”吴桥的声音低沉而决绝,“你是我最信任的人。现在,我要交给你一个比护卫陵水安全更紧要、更隐秘的任务。”
余宏挺直腰背,眼神坚毅:“东家吩咐!属下万死不辞!”
“我要你在护卫队中,秘密挑选一批人。”
吴桥盯着余宏的眼睛。
“人数不必多,百人足矣。但要求绝对忠诚可靠,心思缜密,观察力敏锐,口风极严!最好是家小都在陵水有根基、受过我们大恩、或是广州带过来的可靠子弟。由你亲自统领,直接对我负责!”
“这支队伍,不参与日常护卫,他们的职责是——‘内卫’!”
吴桥一字一句。
“一,负责陵水所有核心工坊、军营、仓库的保密巡查!工坊制定严密规章,任何无关人等,不得靠近核心区域!对进出人员、物料,进行暗中监控记录!”
“二,负责情报收集!不仅要留意陵水内部有无异常言论、串联,更要关注陵水周边,是否有可疑船只、生面孔频繁窥探!
他眼中寒芒一闪。
“三,负责秘密调查!揪出可能潜藏的内鬼!甄别所有新招募人员,尤其是管事、工匠头目、护卫军官等关键位置,是否有他人安插的暗桩!”
“我要知道,是谁?在什么时候?通过什么渠道?泄露了什么消息?给谁?”
余宏听得心潮澎湃,又感到肩头责任重大。他重重抱拳:“属下明白!定不负东家重托!这‘内卫’,便是东家藏在暗处的眼睛和利爪!专抓那些见不得光的耗子!”
“很好。”
吴桥拍了拍余宏坚实的肩膀。
“此事绝密!除你我,不得让第三人知晓这支队伍的完整存在和具体任务!包括梁才文、陈大匠、赵把头等大管事,也只当你是加强了保密巡查。”
“挑选人员、建立联络方式、制定行动计划,由你全权负责,直接向我汇报。所需银钱、物资,优先保障!”
“是!”
余宏眼中闪烁着猎犬发现猎物般的精光。
“至于是谁泄密…”
吴桥踱步到窗边,望着远处山谷中忙碌的船厂和新建的炮厂轮廓。
“曹吉祥提到了‘山沟藏秘’。陵水最大的‘秘’是什么?是玻璃镜的配方?是白糖的活性炭脱色法?是船厂的西洋巨舰?还是…正在秘密铸造的火炮?”
他转过身,目光如炬。
“优先排查与这几项核心机密接触最密切的工匠、管事!虽然我们待他们不薄,家眷也接过来了,但人心隔肚皮!他们掌握的技艺,正是曹吉祥这种阉宦最想献给皇帝邀宠的东西!给我盯紧他们的一举一动!包括他们与外界任何可能的接触!”
“属下明白!”余宏眼中厉色一闪。
吴桥点点头,又补充道:“琼州官府那边,表面功夫还要做足。让梁才文再去一趟府城,今年的‘常例’加倍送!”
“姿态放低,就说陵水地处偏远,恐遭袭扰,恳请官府加强海防,吴家愿再捐一笔‘助饷’银子。务必稳住他们,让他们继续做瞎子聋子!”
“是!属下立刻去安排梁管事!”
“去吧。”
吴桥挥挥手,目光重新投向窗外那奔腾不息的水轮和喧嚣的工坊。
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吹拂进来,却吹不散吴桥眉宇间凝结的沉重。
他们两家的根基,在大明的土壤里,就在大明那些豪门勋贵,藩王世子,贪官污吏的“眼皮子底下”。
“眼皮子底下…”
吴桥无声地咀嚼着这几个字,嘴角泛起一丝苦涩而冷峻的弧度。
他几乎能清晰地“看见”那无形的罗网是如何一层层笼罩在陵水与广州的产业之上。
吴家的成功,肯定会招来同行的妒忌与算计, 那些红了眼的商贾,嗅到一丝油腥便如鲨鱼般围拢,明的暗的,挖墙脚、造谣、压价、截货……无所不用其极,只想将初露锋芒的对手扼杀在摇篮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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