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褪尽,知青点院外的杨树林边开着挺拔的菊花。
林雨潇攥着手里的镰刀刚要往田野走去,眼角余光瞥见土路上走来个人影,定睛一瞧,竟是公社副主任王玉岩。
他的心“咯噔”一下沉到了底,手里的镰刀差点脱了手。
前几日苏晓梅雷雨夜看他,塞给他半袋攒了许久的奶糖和两个馒头,还絮絮叨叨说了些城里的近况和关心他的话,临走时反复叮嘱“千万别让人知道我来过”。
那会儿他就捏着把汗,知青点人多眼杂,苏晓梅又是偷偷跑出来的,万一被公社发现,她岂不是要被牵连进去?
王玉岩穿件洗得发白的干部服,步子迈得稳稳的,径直往知青点的正屋走,路过林雨潇身边时,只是点头示意了一下,并没多停留。
林雨潇的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手里的镰刀把都被攥得发潮,脑子里乱糟糟的。
是苏小梅的事露馅了?
还是房东大娘无意中走漏了风声?
他越想越慌,连呼吸都放轻了,悄悄跟在后面往正屋挪,想听听里面说些什么。
正屋里已经聚了几个知青,队长老周也在,王玉岩坐在八仙桌旁,拉开手里的公文包,拿出一叠纸清了清嗓子:“今天来,是传达公社的通知——今年是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八周年,省里要开总结大会,得从各知青点选模范知青去参加,表彰优秀的,还有奖励。”
“模范知青?”有人忍不住低呼出声。
林雨潇僵在门口,悬着的那颗心“唰”地落了地,连带着腿都有点发软,下意识地往门框上靠了靠。
原来不是为了苏小梅的事,竟是虚惊一场。
他悄悄松了口气,胸口那股憋闷的劲儿散了,才发觉手心全是汗。
转头望向房东大娘的屋子,窗台上还摆着昨天她送来的半筐白菜,大娘总说“潇小子实诚,比自家儿子还贴心”,平日里不管有啥动静,从不多嘴问一句。
这回没出岔子,林雨潇心里对大娘的信任感更重了——这乡下的老人,心比城里的某些人透亮多了,答应过的事,比啥都靠谱。
打这天起,她和房东大娘的来往更密切了。大娘纳鞋底时,她就坐在旁边帮忙搓麻绳;
她晚上回来得晚,大娘总会在灶上温着一碗玉米粥,炕头还留着暖乎乎的被褥。
偶尔苏小梅会趁傍晚社员们收工回家、知青点人最乱的时候来,躲在院外的柴垛后,塞给她一本翻得卷了边的书,或是几句家里的消息,林雨潇接过东西,目送她快步消失在田埂尽头,心里既暖又慌,却也渐渐摸清了规律,再没出过差错。
林雨潇本就不是懒性子,在生产队里,别人嫌脏嫌累的活,他从不推脱。
春天播种时,他跟着社员们在地里弓着腰撒种,正午的太阳晒得头皮发烫,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糊了满脸泥点,他也只是用袖子擦一把,接着干;
夏天割麦,她的手被麦芒划得满是小口子,沾了水就钻心地疼,却从没喊过一声苦,反而比男知青割得还快;
队里的老弱社员挑不动水,她见了就主动接过水桶,踩着田埂把水送到人家门口。
“雨潇这小子,真是个好样的。”周大爷常在社员中间念叨,“上次我家妞妞发烧,半夜里是她背着妞妞跑了三里地去公社卫生院,一路没歇气,比亲儿子还上心。”
这话一传开,社员们对林雨潇的好感更浓了。
周大爷的孙女妞妞,还有村里几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孩子,总爱放学后跑到知青点找他。
“林老师,这道算术题我不会。”
“林老师,,你能教我写英语单词吗?”
孩子们围在她身边,叽叽喳喳像群小麻雀,还总从家里带来些好东西——烤得焦香的红薯,攒了许久的鸡蛋,甚至是几颗裹着糖纸的水果糖,硬塞到他手里。
“你们自己留着吃。”
林雨潇推回去,孩子们却仰着小脸,执拗地说:“娘让给林老师的,林老师教我们认字,是好人。”
日子久了,生产队对他的管理也松了许多。以前知青出工、收工都要卡点,如今他要是想多在田埂上待一会儿,或是趁午后歇工去看看书,队长张老根也只是笑着摆摆手:“去吧,别耽误了晚上的活就行。”
每逢过节,更是林雨潇最不孤单的时候。春节时,老周头早早就来喊他:“雨潇,跟大爷回家吃饺子,你大娘包了你爱吃的酸菜馅。”中秋夜里,张大爷提着一篮月饼来知青点,拉着他往自家走:“家里做了炖肉,咱爷俩喝两盅。”赵大伯、李婶儿也总记着他,端午的粽子、重阳的糕,总会特意给她留一份,拉着她坐在炕头,热热闹闹地凑一桌。
那天午后,林雨潇正在院子里翻晒被褥,远远就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乌其格格和莫日根,骑着马朝他走来。乌其格格穿件鲜艳的赫哲族袍,腰间系着银饰腰带,远远就挥着手喊:“雨潇!”
两人下了马,莫日根手里拎着个包袱,递到他面前:“雨潇,这是我们给你做的,你试试合不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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