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院二楼的会议室里,百叶窗半掩着,把窗外的雨丝切割成细碎的银线。沈墨心把创作笔记摊在会议桌上,指尖停在一页泛黄的草稿上 —— 那是去年深秋的某个凌晨,她和江寻为调整云雾光影画的第十七个版本,纸边还留着咖啡渍,旁边写着一行小字:“今日雨,观窗上水汽,悟云雾流动之韵”。
“这是我们第一次在传统技法里加自己的观察。” 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恍然,“之前总觉得‘临古’就要百分百像,可那天看着雨珠在玻璃上滑,突然觉得,王原祁当年画云雾,说不定也是看着自家院儿里的烟霞才动笔的 —— 传统不是死的,是能跟着当下的眼睛活起来的。”
江寻坐在她对面,手里捏着陆明轩刚递来的手机,录音文件正停在顾景明律师说 “只要签证词,苏小姐的治疗就顺利” 那一段。电流声里还夹杂着医院走廊的推车声,苏琳的咳嗽声隐约可闻,每一个音节都像在叩问人心。
“我之前不敢说,” 陆明轩的手指反复摩挲着手机边缘,屏幕上的裂痕是昨天摔的,“怕你们怪我妥协,更怕顾景明真的断了苏琳的治疗。可刚才在法庭上听林先生说‘创作要有自己的思考’,突然觉得,我要是连承认错的勇气都没有,才真的对不起七叔,对不起苏琳 —— 她要是醒着,肯定也不会让我用谎言换治疗。”
他按下播放键,律师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只要说七叔经手的古画有疑点,剩下的我们来补……” 话音未落,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推开,顾景明的律师站在门口,脸色铁青,手里的公文包拉链没拉严,露出半张伪造的银行流水单。
“陆明轩,你敢录音?” 他冲进来想抢手机,却被守在门口的法警拦住 —— 陈队长刚接到江寻的电话,带着两名警员赶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份新的调查令,“根据陆明轩提供的录音线索,我们现在怀疑你涉嫌胁迫证人、伪造证据,麻烦跟我们走一趟。”
律师被带走时,还在挣扎着喊:“顾先生不会放过你们的!那幅画就是仿作,是伪造!” 他的声音越来越远,会议室里却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的雨声和录音里苏琳微弱的呼吸声。
赵松年走过去,拿起桌上的创作笔记,翻到那页云雾草稿,手指在咖啡渍旁的小字上轻轻点了点:“这才是画画该有的样子 —— 古人的技法是骨架,当下的真心是血肉。你们看石涛的‘搜尽奇峰打草稿’,他画的哪座山是照搬的?还不是把看过的奇峰都揉进心里,再用自己的笔吐出来?”
林鹤年也凑过来,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照片 —— 那是故宫藏的《蓬莱仙境图卷》真迹局部,画中一处亭台的飞檐是直线,而江寻他们创作的版本里,飞檐带着细微的弧度。“你们看这里,” 他指着两处飞檐对比,“真迹的飞檐是典型的清代官式建筑风格,规整肃穆;而你们画的弧度,更像江南民居的飞檐,带着烟火气 —— 这不是‘仿得不像’,是你们把自己熟悉的生活放进了古画里,这才是最珍贵的‘新’。”
沈墨心突然想起父亲生前修复的那幅宋代残画。当时画中缺了半株梅花,父亲没有照着其他宋画补,而是去院子里折了枝正在开的红梅,对着花骨朵画了三天。她当时不解,父亲却说:“残卷里的梅是宋代的梅,我补的是今天的梅,可梅的魂是一样的 —— 都是在冷天里透着劲儿。”
“原来我们早就在做‘新艺术’了。” 她眼眶发热,把笔记翻到最后一页,那里贴着一张小照片:去年冬天,他们修复完七叔留下的残扇,把二十多把扇面挂在工作室的晾画架上,阳光透过扇面,在地上投下细碎的花纹,像一片流动的星空。“我们修复残扇时,不是简单补全图案,是根据扇骨的木纹、颜料的氧化程度,推测原作者的笔意,再用自己的理解补完 —— 那时候怎么没意识到,这和画《蓬莱仙境图卷》是一样的?都是在传统和当下之间搭桥。”
江寻关掉录音,把手机还给陆明轩,目光落在会议桌中央的那幅《蓬莱仙境图卷》照片上 —— 画面右下角,他们最初盖的 “墨心临古” 印章虽然被顾景明抠掉了,但技术鉴定报告显示,印章的印泥痕迹还残留在纤维里,像一颗藏在纸中的痣。
“顾景明说我们借‘王原祁’的标签博关注,可他不知道,我们最在意的从来不是标签。” 江寻的声音很坚定,手指划过照片里的山石,“我们研究三年披麻皴,不是为了‘像王原祁’,是想知道这种笔法怎么能画出山石的硬气;我们复原矿物颜料,不是为了‘像清代’,是想让这种温润的颜色能被现在的人看见 —— 这些付出,和‘仿作’无关,和‘真心’有关。”
陆明轩看着他们,突然觉得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他掏出那张顾景明律师给的银行卡,放在桌上:“这张卡我还没动,现在交给陈队长。苏琳刚才醒了,护士说她听到我们的录音,让我跟你们说‘谢谢’—— 她说等她好了,想去你们的工作室,看看那些能‘说话’的古画和新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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