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微光像稀薄的冷雾,渗透窗纸,在堂屋的地面上投下灰白色的影子,边缘微微颤动,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呼吸搅动。
我蜷缩在一条小板凳上,指尖的温度似乎永远也捂不热那枚从母亲遗物中抠出的红炮棋子。
它沉在掌心,像一块凝固的血痂,边缘锋利,硌着掌纹,传来一阵阵细密的刺痛。
M - 0712,冰冷的刻痕硌着我的皮肤,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与许明远手腕上那条银链的坠饰编号一模一样。
这不是巧合,世上没有那么多指向同一深渊的巧合。
我闭上眼,将意识沉入那片浩瀚而冰冷的记忆宫殿——石阶、回廊、无数扇紧闭的门扉在脑海中浮现,空气里弥漫着旧纸与铁锈混合的气味,耳边是遥远的滴水声,一滴,又一滴,敲打着时间的节拍。
指令下达,纷乱的信息流瞬间归位、重组。
三年前,镇上社区档案室,那个闷热的午后。
空气黏稠得如同浸了水的棉絮,风扇吱呀作响,叶片上积着一层油腻的灰尘,每一次转动都带起一阵微弱的焦味。
我看到了,那本厚重的“林氏家族户籍卷”被从积满灰尘的铁皮柜最底层抽了出来,纸页发出干涩的摩擦声,像蛇蜕皮时的轻响。
一双手,一双戴着灰色手套的手,翻到了属于我母亲的那一页,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它撕下。
我能听见那一声清脆的裂帛声,像一根绷紧的神经骤然断裂。
我的记忆放大了那个被撕裂的残角,上面还留着半枚模糊的印痕——油墨晕染的轨迹如血管般蔓延,纸纤维断裂的纹路在脑海中清晰可辨,指尖仿佛再次触碰到那粗糙的边缘。
下一个瞬间,记忆跳转到老K那块老式怀表的内盖,那张他视若珍宝的女人照片背后,封着一小块暗红色的火漆印。
吻合。
残角上墨迹的晕染轨迹,纸张纤维的断裂纹路,与那火漆印的边缘形状,分毫不差。
一道惊雷在我脑中炸开,耳膜嗡鸣,眼前闪过一道白光,仿佛有电流从脊椎直冲头顶。
我猛地睁开双眼,堂屋里熟悉的陈设仿佛瞬间变得陌生而危险。
木桌的纹理像扭曲的符文,墙角的阴影似乎在缓缓蠕动。
母亲不是死于意外。
那场所谓的车祸,那些看似合理的解释,全都是精心编织的谎言。
她是“原初容器”,一个我尚不完全理解,却足以让我通体发寒的代名词。
老K,那个阴魂不散的幽灵,他步步为营,处心积虑地接近我,根本不是为了我林晚照。
他要见的,他要完成的,是那个在二十年前就已启动,却因母亲的逃离而被迫中断的仪式。
我,只是仪式的替代品,一个延续。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鼓,每一次跳动都震得耳膜发麻,但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
恐惧被一种更尖锐、更冰冷的情绪所取代——愤怒。
它像一根烧红的铁丝,穿刺我的胸腔,带来灼痛与清醒。
钟楼后院,那口废弃的古井散发着潮湿的腐木气息,井口边缘的青苔滑腻,指尖触碰时留下一道湿冷的绿痕。
顾昭亭单膝蹲在井沿旁,动作利落地拆开一个黑色防水袋,取出一支加装了消音器的手枪。
金属的冷光在暮色中一闪,像毒蛇的鳞片。
他检查了一下弹夹,然后小心翼翼地从夹克内衬里抽出一张发黄的纸。
那是我昨夜借着月光,用一截画画剩下的炭笔,在撕下来的一块墙皮上绘制的钟楼内部结构图。
炭粉的颗粒感还残留在指尖,带着微微的涩意。
上面用潦草但清晰的字迹,标注了七个我根据声学原理推算出的共振点,三个几乎没有空气对流的通风死角,以及地下室配电箱在遭遇强磁干扰后,二次跳闸保护启动所需的大致延迟时间。
“你真的要一个人进去?”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风吹过枯叶,沙沙地掠过耳际。
我点点头,目光落在图纸上那个用红圈标记的配电箱位置。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触到那枚铁钉支架的棱角。
“他以为带我去见‘母亲’的真相,就能让我精神崩溃,彻底被他掌控。”我抬起头,迎上顾昭亭担忧的视线,一字一句地说道,“可他不知道,我早就偷偷翻阅过档案室里母亲年轻时留下的工作笔记。她在一张图纸的背面用铅笔写过一句话。”
我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像冰层下缓缓流动的暗河。
“她说:‘棋局不在桌上,在人心。’”
说完,我将一枚从旧床板上拆下来的、带着微弱磁性的铁钉支架塞进袖口。
铁钉冰冷的触感让我更加冷静,金属的寒意顺着皮肤渗入血脉,像一针清醒剂。
今晚,它将是我扔向棋盘的第一颗石子,我要用它,在那座钟楼里,制造第一次看似“意外”的断电。
天色将晚,姥姥在院子里点燃了一堆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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