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两秒……十一秒!
就在第十一秒,那条平直的线上,出现了一个持续时间不超过0.3秒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微小跳动。
这个跳动太微弱了,任何常规的系统警报都不会将它判定为异常。
可我认得。
那是顾昭亭的习惯。
他高度紧张或集中思考时,左眼眼角会下意识地、极轻微地抽搐一下。
这个频率,正好是十一秒一次。
是他。他不仅活着,他的大脑也还醒着。
我不能再等了。
我绕到控制台的后方,冒险地撬开了维护面板。
里面是密密麻麻的线路和接口,其中一个不起眼的旁路端口上,有一个李聋子留下的、用荧光剂画的微小标记,在我的夜视模式下泛着幽绿的光。
指尖触到那一点微凸的痕迹,像触碰到一段沉默的誓言。
我将随身的数据线接了上去,一个非公开的后台日志界面弹了出来。
金手指立刻开始高速比对这份日志和系统内存储的默认操作流程。
很快,一个致命的异常被标记为红色高亮。
按照标准冷冻“处决”程序,在注入液氮、将人体温度降至绝对冰点之前,必须先执行“神经阻断确认”这一步骤,以确保目标大脑的神经元活动被彻底、永久地终止。
但在顾昭亭的这份操作记录里,这一步的状态赫然写着——跳过(权限:头目级)。
跳过!
这意味着他的大脑根本没有被真正“杀死”,只是被药物和低温强制带入了一个极度低耗能的休眠状态,像一台被拔掉了电源但主板仍旧带电的电脑。
他们没有执行真正的死刑。
他们在等什么?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我脑中成型。
我需要确认,确认他是否能接收到外界的信号。
我从口袋里摸出一枚回形针,将它拉直。
我走到观察窗前,隔着厚重的防爆玻璃,凝视着他那张苍白如雪的脸。
指尖传来金属的凉意,像握住了时间的残片。
我的手在控制面板上飞快操作,启动了舱体内的微型机械臂。
这是用于日常维护的工具,此刻却成了我唯一的希望。
我操控着机械臂,用那枚回形针的尖端,轻轻地、极有节奏地刮过他裸露在外的左手手背。
一下,停顿,再两下。
这是我们在育才中心的暗号。
那时我们被关在“育才中心”,他教我如何忍受惩罚的疼痛,我们就用这种方式在黑暗中确认彼此的安危。
如果能感觉到,就动一下眼球。
监控画面被我放大到极致,紧紧锁定在他紧闭的双眼上。
机械臂的动作完成后,我几乎停止了呼吸。
一秒,两秒……他的眼球,在厚重的眼皮底下,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辨识地,向左侧偏移了一瞬。
成了!
金手指的数据库里,七年前那个闷热的夏夜被瞬间唤醒。
他为了保护我被基地的恶犬咬伤小腿,却为了不暴露我们的藏身地而一声不吭。
我就是用一截小树枝,以同样的频率刮过他的手背,而他,也是给了我这样一个眼球偏移的回应。
他还醒着,他能感知到我!
但他不能动,我也不能强行破开舱门救他,那会立刻触发最高级别的警报,我们谁都走不了。
我强压下心中的狂喜与激动,迅速回到后台日志界面。
我深吸一口气,用李聋子教我的伪装指令格式,在日志的空白处输入了一行新的代码:“检测到ZT - 7舱体外层存在微量氦气渗漏,疑似制冷管线接口疲劳,建议转移至B - 3备用冷冻库进行全面检修。”
这是一个精巧的骗局。
只要头目级的权限者没有在两小时内发现并否决这条“系统建议”,程序就会默认执行,自动将顾昭亭转移。
届时,负责押运的只会是两名安保等级最低的外围成员,而转移路线会经过通风系统的主干道,那里有三处监控盲区,每一处,都是我的机会。
做完这一切,我删除了自己的操作痕迹。
我最后看了一眼观察窗里的顾昭亭,嘴唇无声地动了动,用气音说:“你教我的,别急,等风。”
就在我准备转身离开,将自己重新融化进阴影里时,控制台的主屏幕上,一道刺眼的红光毫无征兆地亮起,尖锐却无声的警报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
一行加粗的红色字体,覆盖了所有数据,像一道判决书。
一条未登记的语音指令正在上传:“昭爷要亲自审问ZT - 7。”
我僵在原地,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
审问?
不,这比直接处决更恶毒。
他们不是要杀他。
他们要当着我的面,把他变成组织里那些没有思想、只剩战斗本能的“模型”。
冷冻舱的液氮管线,控制台的电源,整个C区错综复杂的网络,一切都连接着中央系统。
我的计划,我那需要两个小时才能启动的微弱希望,在这条指令面前,瞬间化为泡影。
绝望像冰冷的蛇,缠住了我的心脏,几乎要将它捏碎。
但我的大脑,在金手指冰冷数据的辅助下,却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起来。
昭爷……亲自审问……
这个名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捅开了我记忆深处某个被尘封的角落,一个与李聋子有关的,一个被我忽略了太久的细节。
在昭爷的权限下,任何常规操作都将被锁定,除非……除非整个系统陷入混乱。
我的目光扫过控制台下方那张复杂到令人头晕的线路图,最终定格在一个不起眼的标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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