滹沱河的一条支流,在太行山深处切割出一道险峻的河谷,当地人称之为“雷鸣涧”。水流终年奔腾咆哮,声如雷鸣,白沫飞溅,巨大的势能自古以来就白白倾泻在这人迹罕至的深谷里。
李昊站在一块鹰嘴状的巨岩上,河水在他脚下十几丈处汹涌而过,带起的湿冷山风鼓动着他的衣袍。赵刚、老周、周大锤以及几个工匠头领围在他身边,都伸着脖子看那咆哮的河水。
“就是这里。”李昊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水声,“水势够猛,落差够大,河谷两侧有足够平地建坊,上游也便于修筑简易水坝导流。”
周大锤激动地搓着手:“好水!好水啊!昊哥,这水力气,够带动十把大锤!”
老周则已经掏出了他那把磨得油光发亮的算盘,噼里啪啦地打了起来,眉头紧锁:“木料、石料、铁料、人工……这工程不小。眼下春耕刚过,能抽调的青壮不多,还得防着清军探子……”
“抽!”李昊斩钉截铁,“工匠营全部投入,再从各队抽三成人手。后勤保障你全权负责,百姓们若有自愿来帮工的,管饭,记工分,日后优先换新粮种。”他看向赵刚,“防务不能松,外围哨卡增加一倍,巡哨范围扩大五里。咱们要抢时间,必须在吴三虎反应过来之前,把这‘铁拳头’攥起来!”
命令下达,整个靖南营如同一个庞大的机器,轰然启动。
河谷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
士兵们褪下军装,赤膊上阵,古铜色的脊背在阳光下油亮发光。伐木的斧凿声、采石的钎锤声、开挖渠沟的号子声,与雷鸣般的水声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
李昊是总工程师。他脑中虽有完整图纸,但将图纸变为现实,需要克服无数难题。
最大的困难是齿轮。周大锤带着最好的铁匠,按照李昊画的图样,烧红了铁料,一锤一锤地锻打出巨大的木质齿轮模芯,然后进行铁水浇铸。第一次浇铸出的齿轮毛坯,齿牙歪斜,根本咬合不上。
“不行!昊哥,这齿距对不上!”一个年轻铁匠沮丧地喊道。
李昊蹲在失败的齿轮前,眉头紧锁。他拿起一根炭笔,在平整的石板上重新计算齿比和模数。“齿形要修正,浇铸时模芯必须绝对水平。冷却时间也要控制。”他抬头看向狗儿,“狗儿,你算术好,盯紧冷却时间,每半刻钟记录一次温度变化。”
狗儿郑重地点头,找来一块木板,用炭笔仔细画上格子,像个小学徒般一丝不苟地执行命令。他对那些复杂的传动机构有着天生的好奇,常常拿着树枝在地上模仿李昊的画图,嘴里念念有词地计算着齿轮转一圈,锤头会抬起多高。
水轮的设计也出了问题。最初的水轮下水后,水流冲击力不足,转得慢吞吞的。王二抱着胳膊在一旁嗤笑:“俺看这玩意儿中看不中用,还不如俺带兄弟们去抢清军几把锤子来得快!”
李昊没理会,他盯着水流,忽然道:“不是水无力,是叶片角度不对。要像船桨,不是像门板。”他亲自下水,站在齐腰深的冰冷河水里,用手感受水流的力量和方向,指挥木匠修改叶片的角度和弧度。
老周的后勤压力巨大。他几乎住在了工地上,算盘从不离手。每天消耗多少粮食、多少木料、多少铁钉,他都得精打细算。哪里缺人了,他得赶紧协调;哪里材料跟不上了,他得立刻派人去催。他的账本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数字,这些数字支撑着工地的运转。
王二起初对这项“劳民伤财”的工程极度不满。他更愿意带着弟兄们操练刀法,或者出去哨探敌情。被派来扛木头,他满腹牢骚,干活时也吊儿郎当。
直到那天,巨大的水轮主轴被几十号人喊着号子立起来,精准地安放在预先砌好的石臼轴承里。那根用硬木制成的庞然大物,静静地横亘在那里,就自带一股威严。
然后是齿轮组。经过数次失败,终于有一对铁铸的齿轮成功咬合。周大锤颤抖着手,指挥人们用长杆推动其中一个齿轮,另一个齿轮随之缓缓转动,发出沉闷而有力的“咔哒”声。虽然只是空转,但那严丝合缝的转动,充满了力量的美感。
王二歪着的脑袋正了过来,抱着胳膊的手也放下了,眼神里的不屑渐渐被惊讶取代。
调试那天,最为关键。水坝闸门缓缓提起,河水汹涌地冲入导流渠,猛烈地撞击在水轮的叶片上。巨大的水轮先是迟疑地、吱吱嘎嘎地动了一下,随即在河水的持续推动下,开始缓慢而坚定地旋转起来!
“动了!动了!”岸上的人群发出惊呼。
水轮越转越快,通过主轴带动第一个齿轮,齿轮咬合传递,力量通过连杆机构,最终传导到那柄悬在半空、重达数百斤的铁制锻锤上!
锻锤的锤头,随着机构的传导,开始一下、一下地抬起,然后依靠自重猛地落下!
轰!
轰!
轰!
虽然锤头下方还没有放置任何工件,只是空砸在厚重的砧板上,但那沉重、稳定、富有节奏的巨大撞击声,却像战鼓一样,狠狠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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