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锋一转:“然则,乡野俚俗之书、医农工技之册、乃至寻常学子诵读的诗文经典,若无关宏旨,则可网开一面。黄布政使,甄别分寸,由你把握。既要烧得他们肉痛,不敢再生异心,也不能烧得他们活不下去,逼得人人造反。”
黄福眼中一亮,立刻领会:“下官明白!此举名为‘尽焚’,实为‘甄别’,去其逆骨,存其肌理。”
周必贤点头,又看向杨砥和吕毅:“杨按察使,严办煽动抵抗、冥顽不灵的首恶,对于胁从者,则重在分化、安抚。吕都指挥使,约束各部军士,严禁借搜查之名扰民、劫掠,违令者,军法从事!我要的安南,是一个能为我大明产粮、纳税、提供兵源的安南,而不是一片焦土。”
三人相视一眼,心中大定,齐声应道:“末将(下官)领命!”
周必贤挥挥手让他们退下,独自一人时,才轻轻吐出一口浊气。他摩挲着腰间那枚代表着交趾最高权力的玉印,这总督之位,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如坐火山口,四周都是窥探的眼睛和潜在的火星。 他必须尽快稳住局面,然后……回家。
这个念头,在接到来自毕节卫的家书,得知长子廷玉在乌撒府试后归途中竟遭无为教与乌撒残匪联合伏击时,变得尤为强烈。信中是刘青尽力平复的语气,但他能想象当时的凶险。廷玉……那个聪慧得有时让他都觉得惊异的孩子。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同年秋,交趾宣化府的石城洞,给了周必贤一个明确的“欢送”。当地豪强黎利,趁着明军主力分散屯垦、周必贤即将北归的空隙,集结残部,夜袭了一处新建的屯垦点。他们纵火焚烧粮仓,残忍杀害了超过百名军民,手段酷烈,明显意在立威和挑衅。
急报送到周必贤案头时,他正在批复北归前最后一批文书。看到“黎利”二字,他眼中瞬间结满冰霜。
“黎利……”他轻声念出这个名字,嘴角勾起一丝冷硬的弧度,“本督离任在即,正好缺一只用来儆猴的鸡。”
他立刻召来雷振和杨昇(周必晟)。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部署:“雷振,点齐三千精锐,大张旗鼓,直扑石城洞。声势要大,摆出犁庭扫穴的架势,把黎利的主力给我牢牢吸在洞里。”
“末将领命!”雷振抱拳,眼中战意熊熊。
“必晟,”周必贤看向自己的义兄(周起杰的养子),也是播州实际控制者,“你带五百精兵,多备火油引信,从象鼻岭古道潜行,昼伏夜出,直插黎利囤积粮草的野牛谷。找到之后,不必接战,给我烧!烧得干干净净!”
“大帅放心,保证连一粒米都不给他剩下!”杨昇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
行动迅速展开。雷振率军浩浩荡荡杀向石城洞,旌旗招展,鼓声震天,果然吸引了黎利及其主力的全部注意力,纷纷收缩防御,准备凭借地利固守。而杨昇则带着五百精锐,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崇山峻岭之中。他们避开大道,在向导的带领下,于第五日深夜悄然抵达野牛谷。谷中守卫松懈,显然黎利没料到明军会精准地找到这里并派出奇兵。
杨昇一声令下,火箭与火把如同雨点般落入谷中堆放的粮草之上。干燥的粮草瞬间燃起冲天大火,火借风势,迅速蔓延,映红了半边天。黎利叛军看到后方粮草被焚,顿时军心大乱。雷振见状,立刻发动猛攻。前有强敌,后路已断,叛军顷刻间崩溃。石城洞这座被视为坚固堡垒的据点,在内外夹击下,半日即告攻破。
当周必贤在亲卫簇下踏入仍在冒烟的石城洞时,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和血腥气。他看了一眼断壁残垣,下令:“悬赏通缉黎利,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其余胁从者,只要放下兵器,概往不咎。将此洞,夷为平地。”
他没有时间去仔细搜剿躲进更深山里的黎利了。一条丧家之犬,暂时掀不起大浪,留给下一任去头疼吧。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
几乎就在石城洞硝烟散尽的同一时间,来自金陵的太监王彦,带着朱棣的口谕到了。“陛下体恤大将军久戍南疆,劳苦功高。特准南疆稍定后,即可归黔省亲,以慰家人思念之情。”王彦笑眯眯地说道,语气恭敬,但话里的意味,周必贤听得明白——安南已定,你这权柄过重的镇南大将军,该回来交权了。
周必贤面色平静,甚至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激:“臣,叩谢陛下天恩!待此间军务稍作交割,必当速归。”
送走王彦,他不再犹豫。结合廷玉遇险的消息和皇帝这份“体贴”,他归心似箭。安南的后续,自有张辅和黄福等人去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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