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黔西北·镇南侯府正堂的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奢香端坐上首,面容冷峻如霜,右耳后那道虎斑胎记在紧绷的皮肤下似乎微微凸起。刘瑜坐在她身侧稍后,眉头紧锁。周必诚按剑侍立一旁,年轻的脸庞绷得紧紧的,眼中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
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粗重的喘息由远及近。田宗鼎带着十几个剽悍的亲卫,一阵风似的闯了进来。他脸色铁青,双目赤红,腰间佩刀撞在门框上发出哐当一声大响,毫不掩饰的怒火几乎要掀翻屋顶。
“奢香夫人!刘瑜夫人!” 田宗鼎连基本的客套都省了,声音嘶哑,“我田宗鼎的女儿,不是送到你们周家来受辱的!田震是我唯一的掌上明珠!你们周家,就是这么待她的?!”
他身后,田震被两个贴身丫鬟搀扶着,脸色苍白,眼睛红肿得像桃子,显然是狠狠哭过。她怯生生地抬眼看了看奢香和刘瑜,又飞快地低下头,肩膀微微抽动,一副受尽天大委屈的模样。翠羽紧紧扶着她,也是一脸悲愤。
奢香缓缓站起身,身姿挺拔如标枪,声音不高,却带着山岩般的冷硬和不容置疑的威压:“田宣慰使,令嫒在我周家,锦衣玉食,仆从如云,何来‘受辱’二字?内宅女眷偶有口角龃龉,不过是些针头线脑的小事,值得宣慰使如此兴师动众,闯我侯府正堂?思南的规矩,就是这般教你做事的?”
“小事?!” 田宗鼎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拔高,指着田震,“你看看!你看看我女儿的样子!被人指着鼻子骂是‘土司蛮女’!骂她‘居心叵测’!她母亲留下的遗簪都被那姓刘的给摔断了!这叫小事?!” 他越说越怒,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奢香脸上,“我田家虽比不得你们周家势大,也是世镇一方的宣慰使!你们周家欺人太甚!”
“田宣慰使!” 奢香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虎啸,震得堂内嗡嗡作响,田宗鼎身后几个亲卫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说话要有凭据!我周家儿媳刘青,温婉知礼,岂会无故辱骂平妻?至于簪子,内宅自有公断,轮不到你在此咆哮周家!你今日闯府,是来问罪,还是来寻衅!”
奢香的气势太过迫人,田宗鼎被噎得一窒,脸涨成了猪肝色。他身后的亲卫队长田虎,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见主子受挫,又仗着人多,忍不住上前一步,瓮声瓮气地帮腔道:“奢香夫人,话不能这么说!我们宣慰使也是心疼小姐!周家势大,也不能不讲道理吧?依我看,就是你们……”
“放肆!” 一声冰冷的断喝打断了田虎的话。
周起杰不知何时已出现在正堂侧门。他穿着家常的深色布袍,身形瘦削,脸上没什么表情,唯有一双眼睛,沉静得如同结了冰的深潭。他缓步走到奢香身边,目光淡淡扫过田虎,那眼神没有任何情绪,却让田虎这样刀头舔血的汉子瞬间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剩下的话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侯府正堂,岂容下僚犬吠?” 周起杰的声音平平无奇,却带着千钧之重。他看也没看田虎,只对田宗鼎道:“田宣慰使爱女之心,情有可原。然,纵容家奴咆哮侯府,冲撞诰命夫人,此乃大不敬之罪。” 他微微侧首,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冰棱坠地:“来人!将这狂悖之徒拖下去,重责二十军棍!以儆效尤!”
“遵令!” 早已侍立在堂外的侯府亲卫如狼似虎地扑了进来,不由分说便扭住了惊怒交加、试图挣扎的田虎。
“老爷!爹救我!” 田虎惊恐大叫。
“周起杰!你敢!” 田宗鼎目眦欲裂,手按上了刀柄。
周起杰的目光终于落在他脸上,平静无波:“田宣慰使,要在我府上动刀兵?” 只此一句,田宗鼎如遭雷击,按刀的手僵住了。这里是毕节卫,是镇南侯府!周围是周家经营了二十年的铁桶江山!他带来的这点人,连给周家塞牙缝都不够!
“打!” 周起杰不再看他。
沉闷的军棍击打在皮肉上的声音在堂外响起,伴随着田虎凄厉的惨嚎。每一棍都像抽在田宗鼎的脸上。他死死攥着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身体因极致的愤怒和屈辱而剧烈颤抖,牙关紧咬,嘴角甚至渗出了一丝血沫。田震吓得捂住了嘴,眼泪再次涌了出来,却不敢哭出声。
二十棍打完,田虎像一滩烂泥般被拖走,只留下堂外一滩刺目的血迹。
周起杰这才重新看向面如死灰的田宗鼎,语气缓和了些,却依旧冰冷:“田宣慰使,管好你的人。至于令嫒之事,内宅自有处置。若无他事,请回吧。” 这是赤裸裸的逐客令。
田宗鼎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周起杰,又扫过奢香和刘瑜,那眼神充满了怨毒和刻骨的恨意。他一个字也没说,猛地一甩袖子,转身就走,脚步踉跄却带着一股决绝的疯狂。田震被翠羽等人慌忙搀扶着跟上。
奢香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眉头紧锁:“他这眼神…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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