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匣的嗡鸣在暗室消散,黔西北的春意却悄然染透层峦。禄水河奔腾依旧,锁龙井沉寂如渊,唯有山野间抽芽的新绿与清阳书院晨读的稚音,在洪武三十年的春风里交织成一片祥和幕布。
然而平静之下暗流涌动——少年将军周必诚与药女奢月在箭矢破空声中情愫初萌;通晓星象的彝女若星固执认定自己与必诚命星相缠;算学奇才安洛的眸光总被杨朝栋的算筹声悄然牵动;周棋星将止血药囊塞进墨衍行囊的指尖微微发颤;唯有沉迷草药的周必畅,在丹霞崖悬棺下静静拓印星图。
青阳宗的丹炉日夜不熄,七星大阵所需之物正悄然汇集,古老枢盘的盘胎深处,一丝无人察觉的悸动,正穿透地脉,隐隐应和着少年们如春汛般不可遏制的心跳。
青铜匣的嗡鸣如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在暗室四壁撞散,终归于沉寂。黔西北的层峦叠嶂,却已被洪武三十年的春意彻底浸透。禄水河裹挟着上游融雪的清冽,奔涌依旧,在暖阳下碎出万点金光。锁龙古井深陷在镇南侯府后园一角,井口石沿的青苔湿润厚重,幽暗水面纹丝不动,仿佛昨夜那场骇人的挣动与赤芒,不过是惊梦一场。
真正的生机,在井外恣意流淌。
毕节卫城外的官道上,新翻的泥土气息混着草木萌发的清芬扑面而来。一望无际的梯田如同巨大的绿色阶梯,层层叠叠铺展向远山。刚插下的秧苗在浅水中舒展着柔嫩的叶片,农人挽着裤腿弯腰其间,点点的身影是大地最沉稳的注脚。更远处的缓坡上,乌蒙马群如流动的云朵,油亮的皮毛在阳光下泛着健硕的光泽。牧马的少年们清越的呼哨声,被春风送得很远,惊起水边几只白鹭,振翅掠过桑林上空。桑枝上,新吐的嫩叶碧绿可人,已有妇人挎着竹篮,小心地采摘着最早的桑芽,为即将开始的春蚕饲养预备着最初的食粮。
清阳书院里琅琅书声与城外的牧歌遥相呼应。晨光透过敞开的窗棂,照亮一张张专注而稚嫩的脸庞。山长杨朝栋身着半旧的青色儒衫,立于堂前,指尖轻叩着摊开的《九章算术》竹简,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角落:“勾股之术,非止于方田测望。譬如行军布阵,粮秣转运,皆可由此推演。知其然,更须知其所以然。” 他目光扫过台下,在几个凝神演算的少年身上略作停留,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窗边,一个瘦小的身影正偷偷将一块还带着余温的米糕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囊囊,杨朝栋眼角余光瞥见,只作未见,嘴角却几不可查地弯了弯。
书院隔壁的青阳宗,则是另一番景象。晨钟余韵未绝,演武场上已是一片呼喝之声。少年弟子们拳脚带风,身影腾挪。玄真道长须发皆白,道袍飘然,负手立于高台之上,目光如电,扫视着场中每一处动作。他身侧侍立着得意弟子墨衍,这少年身姿挺拔如松,面容沉静,眼神却锐利如鹰隼,正低声向师父汇报着昨日勘测丹霞崖地形的详情。
“师父,西侧‘虎跳涧’上方的悬棺崖壁,确有异常。弟子攀至半途,以磁石探之,吸附之力远胜他处崖石,且石色赭红中隐透黑纹,似含异铁。” 墨衍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弟子已按青阳师伯吩咐,采集了崖壁石屑与棺木碎渣样本封存,待师伯查验。”
玄真微微颔首,目光投向丹霞崖的方向,深邃难测:“好。天地造化之物,自有其用。此事,勿与他人言。” 墨衍肃然应诺。
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侧廊传来。一个身影如小鹿般轻盈地跃上高台,正是周棋星。她一身青阳宗弟子的素色短打,额角带着薄汗,明亮的眼睛在墨衍身上飞快地扫过,随即向玄真恭敬行礼:“师父!青阳师伯让送来的药草已清点入库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状似无意地靠近墨衍,飞快地从袖中摸出一个小巧的靛蓝布囊,塞进他腰间的工具袋里,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
墨衍一愣,下意识低头。那布囊针脚细密,散发着一股清苦的药草气息。
“棋星?” 墨衍有些不解。
“止血散!还有防蛇虫的!” 周棋星语速飞快,脸颊飞起两朵不易察觉的红云,目光躲闪着不敢直视墨衍询问的眼神,“你…你不是老要去那些没人去的险地方吗?带着!有备无患!” 不等墨衍反应,她已像受惊的兔子般转身跑下高台,只留下一缕淡淡的草药香。
墨衍握着那尚有少女体温的药囊,一时怔在原地。玄真将一切尽收眼底,面上古井无波,只淡淡道:“收着吧。棋星一片心意。” 墨衍默默将药囊贴身藏好,垂下的眼睫掩住了眸底一丝波澜。
后园药圃深处,则是截然不同的静谧。周必畅(道号慈萱)蹲在一片新开辟的药畦边,素净的道袍下摆沾着几点泥星。她小心翼翼地用竹片拨开一株刚冒出嫩芽的草药根部的泥土,全神贯注地观察着根须的状态。她身边放着一本摊开的《救荒本草》,书页已被翻得起了毛边,旁边还有几块自制的拓片,上面是模糊而神秘的星图纹样——那是她前些日子在丹霞崖悬棺附近拓印下来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洒下,在她沉静的侧脸上跳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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