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终于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彻底撕碎了夜的幕布。金色的光线如同利剑,穿透稀疏的林叶,在山坡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斑,也毫无保留地照亮了下方的“逍遥庄”。白墙青瓦,飞檐斗拱,在青山环抱和晨曦沐浴下,宛如一位隐于山林的雅士居所,静谧,祥和,甚至带着几分出尘的意境。
然而,这极致的美景落在李双林眼中,却只让他感到一种毛骨悚然的寒意。这宁静,是巨兽假寐时的伪装;这雅致,是罪恶披上的华服。周凯传来的那张触目惊心的资金流向图,以及那条“七十二小时紧急转移”的加密指令,如同两颗冰冷的子弹,精准地击碎了他心中最后一丝关于“等待”的幻想。
七十二小时!七千二百万巨款如同悬在钢丝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能坠入境外资本的深渊,再也无法追回。等待陈静调动力量,走完所有程序?那需要多少个小时?其间又会有多少变数?王猛在县里、市里的保护伞会不会从中作梗?一旦打草惊蛇,对方会不会立刻启动毁灭程序,让所有数字证据烟消云散?
他等不起!青云镇等不起!那些被侵吞的、本应用于建设和民生的巨额资金,更等不起!
那个在黑暗与寒冷中滋生的、近乎自杀式的潜入计划,此刻不再是脑海中的一个疯狂念头,而是变成了他必须直面、必须执行的唯一生路——他要在王猛和刘富贵下次进入那核心平房,完成最终的资金转移操作之前,抢先一步,潜入其中,拿到那决定胜负的“黑匣子”!
这个决定,意味着他将脱离相对安全的潜伏状态,主动走进那片已知的、布满了摄像头、传感器和潜在巡逻人员的死亡区域。意味着他将以血肉之躯,去挑战现代科技与严密人力编织的防御网络。成功,或许能毕其功于一役;失败,他的下场可能比张万和更加凄惨,无声无息地消失,如同被这座深山吞噬的一粒尘埃。
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冰冷的恐惧感,如同藤蔓般缠绕上他的心脏,让他呼吸都为之一窒。他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身体,仿佛这样能获得些许安全感。他不是天生的战士,他只是一个读过些圣贤书、懂得些经济规律、怀揣着理想主义火种的文人。他怕死,怕失去这好不容易挣扎求存下来的生命,怕再也见不到想见的人,怕辜负那些将希望寄托于他一身的人。
理智在脑海中尖锐地嘶鸣,列举着无数条反对的理由:
“李双林,你疯了!那是‘逍遥庄’!不是你家后院!你拿什么进去?拿你这身破烂衣服,还是你那点可怜的格斗技巧?赵国庆提供的门禁信息听起来就无懈可击!双人密码!虹膜识别!你连门都进不去!”
“等待陈静!她是县纪委副书记,她代表的是组织和法律!只有她才能调动合法的力量,以碾压之势摧毁这里!你个人的冒险,除了送死,毫无意义!”
“想想苏芸!你们虽然离婚了,但她或许……或许还在某个角落关注着你!想想赵国庆,他把你当成了最后的希望!想想周凯,他在为你拼命!你死了,他们怎么办?你的清白谁来证明?”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打在他摇摇欲坠的决心上。
然而,另一个更加深沉、更加磅礴的声音,从心底最深处隆隆升起,盖过了一切杂音:
“等待?等到资金转移成功,王猛携款潜逃,一切成为定局吗?到时候,就算陈静抓到了人,又能如何?国家的损失谁来承担?张万和的冤屈谁能彻底洗刷?赵国庆这些年受的打压,和他差点失去女儿的痛楚,又能向谁讨还?”
“赵国庆把身家性命都押在了你身上!周凯在看不见的战场上为你披荆斩棘!陈静也在体制内为你顶住压力!你李双林,作为这一切的核心,风暴的中心,难道就只敢躲在暗处,等待别人把胜利的果实送到你手上吗?你的担当呢?你当初选择基层,想要干一番事业的初心呢?!”
“风险?当然有!但这世上,哪有不冒风险就能取得的胜利?!越是坚固的堡垒,往往越是从内部被攻破!王猛现在内部人心惶惶,正是防御可能出现疏漏的时候!机会,就藏在这极致的危险之中!”
两种力量在他脑中激烈交锋,如同冰与火的碰撞,让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死死咬住牙关,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龈摩擦的声音。
他闭上眼,脑海中闪过一幕幕画面:张万和那具冰冷的、被定义为“嫖娼猝死”的尸体;王猛在会议上那嚣张跋扈、一手遮天的嘴脸;停职通知下达时,同僚们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眼神;苏芸离婚时,那决绝而失望的背影;赵国庆在得知女儿安全后,那激动到哽咽的“我这条命就是你的”;还有周凯在语音里那疲惫却亢奋的“逮住了”……
这些画面,最终汇聚成一股无法抗拒的洪流,冲垮了所有迟疑的堤坝,点燃了他胸腔中那团名为“责任”与“正义”的烈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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