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灯光,如同坚守岗位的哨兵,彻夜未熄。
李双林和周凯仿佛两台不知疲倦、精度极高的机器,彻底埋首于浩瀚无垠的数据海洋之中。烟灰缸早已堆满溢出,浓茶换了一杯又一杯,两人的眼睛里都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嘴唇干裂,但眼神却如同在沙漠中看到绿洲的旅人,越来越亮,越来越专注。
他们采取了最原始、最笨拙,却也可能是目前最有效的方法——全面的回溯与复盘。
周凯将他之前建立的所有数据库、资金流向模型、关联企业图谱全部打开,让庞大的数据流再次清晰地呈现出来。李双林则拿着张万和的原始账本复印件和王猛的部分口供记录,进行逐笔、逐条的核对和逻辑验证,不放过任何一个数字和标注。
“这一笔,记录的是三百七十万,来源是青苗补偿虚报项目,经由‘富达建材’公司账户转入‘昌盛贸易’公司,然后……”李双林指着账本上的一条记录,声音因为长时间说话而有些沙哑。
周凯迅速在电脑上调出对应的电子资金流向图,手指在触摸板上滑动:“然后,这笔钱在‘昌盛贸易’这里分成了三笔,分别转入了三个不同的个人银行卡账户。值得注意的是,其中一个账户在资金到账后的第三天,就向‘青瓷轩’艺术品公司支付了一笔一百八十万的货款,交易备注写的是‘收购清代粉彩瓷瓶一对’。”
“粉彩瓷瓶?”李双林眉头微蹙,敏锐地抓住了这个细节,“有这批货的实物照片、鉴定证书或者详细的来源记录吗?”
“没有。”周凯肯定地摇头,语气带着无奈,“‘青瓷轩’内部的货物台账和财务记录极其不规范,很多大额交易只有简单的金额和物品名称,没有详细的物品描述、尺寸、品相、来源方信息,更没有权威机构的鉴定证明。而且,根据我们之前从古玩艺术品行业内了解到的信息,如果是真品的‘清代粉彩瓷瓶’,其市场价格远不止一百八十万这个数;但如果说是赝品,那这个价格又明显高得离谱,不符合市场常态。”
“典型的洗钱手法,虚高定价,利用艺术品估值难以精确衡量的特点来掩盖资金转移的真实目的。”李双林冷冷地总结道,眼神锐利,“继续,重点追踪这一百八十万进入‘青瓷轩’账户之后,又流向了哪里。”
周凯操作着电脑,屏幕上的资金线条继续向前延伸,如同追踪一条狡猾的毒蛇:“这一百八十万进入‘青瓷轩’的对公账户后,很快便与其公司的其他自有资金混合在一起。在大约一周后,‘青瓷轩’动用了一笔高达五百万的资金(其中包含了这一百八十万),支付给一家位于东南沿海某市的、名为‘古韵斋’的艺术品公司,购买了一批所谓的‘汉代玉璧’。”
“五百万的汉代玉璧?”李双林嘴角泛起一丝冰冷的讥讽,“又是同样的套路,换汤不换药。重点查一下这家‘古韵斋’的背景和资金情况。”
“已经初步查过了。”周凯熟练地调出另一个资料窗口,“这家‘古韵斋’艺术品公司注册资金只有五十万,法人代表是一个六十多岁的退休中学教师,公司的实际经营状况不明,几乎没有任何实体店铺或线上平台的经营痕迹,但与其注册规模极不匹配的是,它与‘青瓷轩’之间存在着持续数年、累计金额巨大的资金往来。然而,该公司每年的税务申报额却极低,甚至长期处于亏损状态,这种情况非常可疑。我们已经将这条线索提交给专案组,请求当地工商、税务和公安部门协助调查,但目前还没有得到明确的反馈。”
线索似乎在这里又一次进入了死胡同。
但两人都没有气馁,甚至连对视鼓励的眼神都省略了,直接继续往下梳理。一笔笔看似独立、实则关联的资金,就像一条条经过严格训练的狡猾毒蛇,在复杂无比的金融网络和层层嵌套的皮包公司之间灵活地钻来钻去,不断变换着形态和方向,试图迷惑和甩掉一切的追踪者。
时间在键盘敲击声和纸张翻动声中一分一秒地流逝,窗外的天色渐渐由墨黑转为深蓝,继而泛起了淡淡的鱼肚白,预示着黎明即将到来。
李双林用力揉了揉发胀刺痛的太阳穴,感到一阵从身体深处泛起的、难以抗拒的疲惫。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几乎僵硬的脖颈和肩膀,目光无意中再次落到那张铺在沙发上的、巨大的、标注了所有与“青瓷计划”及高速公路补偿款相关资金的总流向图上。
成千上万条颜色各异、指向不同的线条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极其复杂、令人眼花缭乱的图谱,看得人头晕目眩。
突然,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猛地定格在图纸的某一个区域!
那里是几条从不同来源、不同项目流出的资金,在经过了多层复杂的流转和包装后,最终汇集的一个关键节点!这个节点,在图谱上并非某个具体的、已知的公司或个人银行账户,而是被周凯用红色的记号笔标注了一个醒目的问号(?),代表着资金流经此处时,出现了短暂的“沉淀”、“汇集”或者“集中调度”的异常现象,然后才再次分散,流向更多、更复杂、更难以追踪的最终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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