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贾政跟着内侍进宫,一进枢密院,就见各位大人和王爷都已在座。北静王见他进来,沉声道:“今日传你来,是遵旨问你几件事。” 贾政连忙 “扑通” 跪下,膝盖触地时发出轻响,手心冒汗,额头微微发紧。
众大人齐声问道:“你哥哥贾赦交通外官、恃强凌弱、纵子聚赌,还有强占良民妻女不遂逼死的事,你都知道吗?” 贾政伏在地上,后背挺直,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犯官自从蒙主恩钦点学政,任满后查赈恤,上年冬底回家,又蒙派办工程,后来往江西粮道任职,被参回都后仍在工部行走,日夜不敢懈怠。一应家务实在未曾留心察管,是我糊涂,没能管教好子侄,辜负了圣恩,求主上重重治罪!”
北静王将贾政的话转奏后,不多时内廷传出旨意。北静王朗声宣读:“主上因御史参奏贾赦交通外官、恃强凌弱,经查平安州往来原是姻亲走动,并未干涉官事,御史亦不能指实。惟独倚势强索石呆子古扇一款属实,但系玩物,与强索良民之物有别,石呆子自尽亦系疯傻所致,与逼勒致死不同。今从宽将贾赦发往台站效力赎罪。所参贾珍强占良民妻女为妾不从逼死一款,查尤二姐原系张华指腹为婚未娶之妻,因张华贫苦自愿退婚,尤二姐之母愿将其许配贾珍之弟为妾,并非强占;尤三姐自刎掩埋未报官一款,查尤三姐本系贾珍妻妹,原意为其择配,因被逼索定礼、众人扬言秽乱,以致羞忿自尽,并非贾珍逼勒致死。但贾珍身系世袭职员,罔知法纪,私埋人命,本应重治,念其系功臣后裔,不忍加罪,亦从宽革去世职,派往海疆效力赎罪;贾蓉年幼无干,免予追究。贾政在外任多年,居官尚属勤慎,免治其治家不正之罪。”
贾政听完,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额头抵着地面连连叩首,声音哽咽:“谢主隆恩!谢王爷恩典!” 又抬头叩求:“犯官蒙圣恩不加大罪,还将家产给还,实在扪心惶愧,愿将祖宗遗受重禄积余置产一并交官,以赎前愆!” 北静王摆手道:“主上仁慈,赏罚分明,既已给还财产,你不必多此一举。” 众官也纷纷劝说,贾政这才作罢,谢恩后急忙赶回府中,生怕贾母牵挂。
府里上下男男女女都在门外打听消息,一见贾政回来,脸上紧绷的肌肉才稍稍放松,却没人敢先开口询问。贾政脚步匆匆直奔贾母房中,把蒙圣恩宽免的事细细说了一遍。贾母虽放下心来,但想到两个世职被革,贾赦要去台站、贾珍要去海疆,眼圈又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邢夫人、尤氏听见消息,更是忍不住哭出声来,肩膀微微发抖。
贾政劝道:“老太太放心,大哥去台站效力也是为国家办事,不会受苦,只要办得妥当,将来仍可复职;珍儿年轻,正该出去历练,不然也享不久祖父的余德。” 说了些宽慰的话,可邢夫人、尤氏依旧哭个不停。邢夫人心里盘算:“家产一空,丈夫年老远出,琏儿素来听他二叔的,如今都靠着二叔,两口子更是偏向那边,只剩我一人孤苦伶仃,可怎么好?” 尤氏则想着:“从前我独掌宁府家计,除了贾珍也算尊贵,如今家财抄尽,寄人篱下,带着偕鸾、佩凤,蓉儿夫妇又不成器,二妹妹、三妹妹都是琏二叔闹的,如今他们倒安然无事,只剩我们几人,往后怎么度日?” 越想越悲,哭得越发伤心。
贾母不忍,问贾政:“你大哥和珍儿既已定案,能不能回家一趟?蓉儿既然没事,也该放出来了。” 贾政道:“按定例大哥不能回家,我已托人徇私,让他们爷儿俩回来置办行装,衙门里已经应了,想来蓉儿会跟着爷爷、父亲一起出来,老太太只管放心,儿子去安排。” 贾母又道:“我这几年老得糊涂了,从没问过家事。如今东府全抄了,你大哥和琏儿那里也抄去不少,咱们西府的银库、东省的地土,到底还剩多少?他们两个起身,也得给几千银子盘费才好。”
贾政心里犯难,眉头紧锁,若是说明家底空虚,怕老太太着急;不说实情,眼下的难处又没法解决,沉吟片刻道:“老太太不问,儿子也不敢说,如今既然问到,儿子就实说了。昨日我已查清,旧库的银子早已空了,不但用尽,外头还有亏空。大哥这事若不花钱托人,虽说主上宽恩,只怕他们爷儿俩也难周全,可这笔银子还没着落。东省的地亩早就寅年吃了卯年的租子,一时也算不转来,只好把蒙圣恩没动的衣服首饰折变了,给大哥、珍儿做盘费,日后的事再慢慢打算。”
贾母听了,眼泪 “唰” 地淌下来,双手微微发抖:“怎么?咱们家竟落到这步田地了?我虽没经历过,可想起我家从前比这里还强十倍,也是摆了几年虚架子,没出这事就已经塌下来了,不消一两年就完了。照你这么说,咱们竟撑不过一两年了?” 贾政鼻子发酸,眼泪也掉了下来:“若是两个世俸还在,外头还有些挪移的余地,如今无可指称,谁肯接济?亲戚里头,用过我们的如今都穷了,没用过我们的又不肯照应。昨日我看了人丁册子,别说上头没进项,底下这些人也养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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