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的轰鸣是永恒的背景,吞噬着其他一切细微的声响,也吞噬着时间。离了那磷火微光的范围,黑暗再次如同实质般包裹上来,比之前更加纯粹,更加令人心悸。守陵人那句“别信河里的声音”像一根冰冷的刺,扎在每个人的耳膜上,让他们对原本就充满未知的河流,平添了十分的警惕。
陈渡依旧走在最前,他的脚步比之前更加谨慎。一只手始终扶着湿冷的岩壁,指尖感受着岩石的每一处凹凸与裂纹,像是在阅读一部无字的史书。另一只手紧握着小刀,刀柄已被汗水和血水浸得滑腻。他不再仅仅依靠眼睛——在这绝对的黑暗里,眼睛已毫无用处——而是将全部的感知都寄托在耳朵、鼻子和脚底。
水流声似乎确实有些不同了。除了原本的轰鸣,在那喧嚣的底层,仿佛掺杂进了一些更细微、更飘忽的声响。像是很多人在极远处低声絮语,又像是某种湿滑的东西轻轻刮擦着岩石,若有若无,当你凝神去听时,它又消失在奔流的水声里,只留下一种毛骨悚然的余韵。
“你们……听见了吗?”水虺的声音带着哭腔,几乎要蜷缩到老哑巴的背上,“河里……河里有东西在说话……”
“闭嘴!”老鬼低吼,但他的声音里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是水声!自己吓自己!”
吴念清紧紧抱着包袱,呼吸急促。他努力想分辨那些细微的声音,却只觉得头脑发胀,那声音仿佛能钻进人的脑子里。“陈爷……这……这莫非就是那位前辈所说的……‘声音’?”
陈渡没有回答。他也听到了。那不仅仅是水声。但他不能慌。他是这群人的主心骨。他停下脚步,侧耳倾听片刻,沉声道:“是回声,和水流穿过特定岩缝的声音。别自己乱了方寸。”他的声音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稍稍安抚了众人濒临崩溃的神经。
队伍继续在黑暗和令人不安的“低语”中艰难前行。脚下的路变得更加难走,砾石滩变成了大块大块湿滑的岩石,需要手脚并用地攀爬。
就在陈渡摸索着前方一块岩石,准备借力时,他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些绝非天然形成的刻痕。那刻痕很深,带着一种仓促和决绝的力道。
他心中一动,停下动作,仔细用手指描绘着那些痕迹。不是守陵人那边看到的古老水纹,而是……文字?他顺着刻痕摸索,那似乎是一些断断续续的句子,刻得歪歪扭扭,却带着一股透骨的绝望。
“……出不去了……”
“……粮食尽了……”
“……三娃发烧,娘对不住你……”
“……李栓子在此绝笔……”
绝笔!
陈渡的手指停留在最后那两个深深刻入岩石的字上,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这不是古老的遗迹,这是不久之前,和他们一样的逃难者留下的!他们也曾沿着这条暗河寻找生路,最终却困死在这里!
“老陈,怎么了?”老鬼在后面问道,察觉到了他的异常。
陈渡沉默了一下,将手从刻痕上移开,继续向前摸索。很快,他在附近的岩壁上,又摸到了更多的刻痕,有些是名字,有些是日期,有些是简短的遗言,无一例外,都透着绝望和死亡的气息。他们仿佛走进了一个巨大的、露天的坟墓,这些刻痕就是墓碑。
“这里……死过很多人……”水虺也摸到了那些刻痕,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们……我们也会死在这里……”
绝望如同瘟疫,在黑暗中迅速蔓延。连老鬼都沉默了,只能听到他粗重的喘息。
吴念清也摸索着岩壁上的刻痕,他的手指在那些绝望的文字上划过,身体微微颤抖。忽然,他的手指停在了一处相对平滑、刻痕也显得更加古老些的地方。那里的刻痕不是文字,而是一个简单的符号——一个圆圈,里面点了一点。
他的身体猛地一震!
“这……这是……”他失声低呼,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你又发现什么了?”老鬼不耐烦地问。
吴念清没有立刻回答,他像是陷入了某种巨大的震惊和回忆之中。他反复摩挲着那个简单的符号,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
“这个记号……”他喃喃道,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缥缈,“是……是舍妹夫家商队的标记……他们……他们也曾到过这里?!”
这个消息如同惊雷,在黑暗中炸响!
吴念清的妹妹?那个据说北上经商、失去音信的妹妹?她的夫家商队,竟然也曾经被困在这条绝望的地下暗河里?
陈渡猛地转头,虽然看不见吴念清,但那目光仿佛能穿透黑暗。“你确定?”
“绝不会错!”吴念清的语气异常肯定,甚至带上了一丝哽咽,“这标记……是我亲眼看着妹夫画在货箱上的……他说……这是保平安的记号……他们……他们果然走过这条路!”
希望,如同黑暗中骤然划过的微弱火星,虽然转瞬即逝,却真实地亮了一下。既然商队到过这里,并且留下了标记,说明这条路,并非绝对的死路!他们或许……真的能找到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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