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潺潺,带着山间的寒气,流淌在沉默对峙的几人之间。那古怪的手势,像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了即将爆发的冲突。
老鬼握紧柴刀的手没有松开,但手臂的肌肉不再那么紧绷。他死死盯着对岸那个瘦小的黑衣身影,试图从那宽大破旧的斗篷和低垂的帽檐下,分辨出丝毫特征,但一无所获。只有那只做出奇异手势的手,枯瘦,指节粗大,布满老茧,显示着主人常年劳作的痕迹。
水虺不明所以,依旧紧张地挡在陈望身前,低声道:“鬼叔,怎么回事?这人是……”
老鬼没有回答,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地,也用左手做出了一个回应——拇指与食指相扣,其余三指微曲,指向地面,然后轻轻一扬。这是老舵工当年酒后告诉他的一句闲话里提到的,对应手势的下半段,意为“流水无意,落叶归根”,是渡亡人一脉表示暂无恶意、探寻来意的暗语。
对岸的黑衣人看到这个手势,似乎微微顿首,那抬起的手缓缓放下,垂在身侧。他(或者她?)依旧站在那里,没有靠近,也没有离开,像一尊突然出现在山林间的黑色石像。
气氛变得诡异而僵持。
陈望被水虺挡在身后,他努力抬起头,看向对岸的黑衣人,苍白的脸上先是茫然,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瞳孔猛地收缩,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又死死闭上,将头埋得更低,身体几不可察地往水虺身后缩了缩。
他在害怕。不是对老鬼和水虺的害怕,而是对那个黑衣人的,一种发自骨髓的恐惧。
老鬼将陈望的反应尽收眼底,心里疑窦更深。这黑衣人显然也是冲着守碑人,或者至少是与渡亡人秘密相关而来。是敌是友?是另一股势力,还是……守碑人自己的人?
“朋友,”老鬼开口,声音在山谷间显得有些空旷,“哪条河上的水,吹到这座里来了?”
他用了运河上老人之间试探来历的切口。
黑衣人没有立刻回答,帽檐下的阴影动了动,似乎是在打量老鬼,又像是在确认着什么。过了好几息,一个低沉、沙哑,分辨不出年龄和性别的声音才缓缓传来,像砂纸摩擦着石头:
“水无定势,人无常态。路过,讨碗水喝。”
这回答避重就轻,滴水不漏。
老鬼心中警惕更甚,但他面上不显,对水虺示意了一下。水虺虽然满心疑惑,但还是从腰间解下水囊,小心地放在溪边一块显眼的石头上,然后迅速退回。
黑衣人没有动,只是站在那里。
老鬼也不再催促,他收起柴刀,看似随意地坐在溪边一块石头上,实则全身肌肉都处于随时可以暴起的状态。他掏出怀里那点干粮,慢慢咀嚼着,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对岸。
时间在沉默中一点点流逝。溪水声,风声,以及山林深处偶尔传来的不知名鸟叫,构成了一幅看似平静却暗藏机锋的画面。
终于,那黑衣人动了。他(她)没有去拿水囊,而是缓缓抬起手,指向北方,更确切地说,是指向北方偏东一点、一处看起来毫不起眼、被浓密树冠覆盖的山脊线。
“要找的人,不在你们现在去的方向。”那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绕开前面的‘鬼见愁’,沿着‘断肠崖’的阴影走,看见三棵呈‘品’字形的老槐树,往左,穿过‘一线天’,自有人接引。”
这话说得极其具体,却又充满了险恶的地名——鬼见愁,断肠崖,一线天。听起来就不像是善地。
水虺听得脸色发白,忍不住低声道:“鬼叔,这……这能信吗?听着比西边那沼泽还邪乎!”
老鬼没有说话,他仔细咀嚼着黑衣人提供的路线。这些地名他隐约有些印象,都是这片山脉中最凶险、人迹罕至的所在,寻常猎户和采药人都避之不及。如果守碑人真的藏在这种地方,倒也说得通。
关键是,这黑衣人为何要指点他们?是为了帮他们,还是想将他们引入另一个更致命的陷阱?
老鬼看向对岸,试图从那片阴影中找出答案:“朋友,指点迷津,图个什么?”
黑衣人沉默了片刻,那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也顺便……清理一下不该来的虫子。”
他的目光,似乎若有若无地扫过了被水虺挡在身后的陈望。
陈望的身体猛地一颤,将头埋得更深,几乎要缩进岩石的缝隙里。
清理虫子?是指火鸦营的人?老鬼心中念头飞转。这黑衣人,似乎对火鸦营抱有敌意?
“托你的人,姓什么?”老鬼追问。
黑衣人却不再回答,他(她)缓缓后退一步,身形如同融化一般,悄无声息地没入了对岸浓密的树林阴影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溪边石头上那个 untouched 的水囊,证明着刚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山风吹过,带着刺骨的凉意。
水虺长长松了口气,抹了把额头不知何时冒出的冷汗:“妈的……这人……是人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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