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折子的光芒太弱了,像风里残烛,只能勉强照亮几张惨白湿漉的脸,和脚下这片不足丈许的淤泥浅滩。更深处,是无边无际的黑暗,沉重得仿佛能压碎人的呼吸。
“冷……娘,我冷……”丫蛋在三娘怀里哆嗦着,小小的牙齿磕碰出细碎的声响。
三娘把她搂得更紧,自己的嘴唇也冻得发紫,环顾四周,只有冰冷的石壁和深不见底的黑水。“这……这比上面还瘆人……”
陈渡没说话,他把火折子递给老鱼头举着,自己解下背后那卷细密的渔网。又抽出腰后别着的单刀,砍下几根从石缝里顽强钻出的、不知名的枯藤。他用刀将藤蔓劈开,露出相对干燥的内芯,又从那捆浸油麻绳上割下些细股,混合着渔网线,手脚麻利地开始捆扎。
“渡哥,你这是做啥?”钟伯凑过来,借着微光看他动作。
“做个能烧久点的火把。”陈渡头也不抬,手指灵活地缠绕着,“这地方不能久待,湿气太重,人都要冻僵。得往里走走,找个能落脚的地界。”
他的声音平稳,像是在安排一件寻常的活计,驱散了些许弥漫在众人心头的绝望。
很快,一个简陋但结实的火把做成了。陈渡将火折子凑近,浸了油的麻绳和干燥的藤芯遇火即燃,噗地一声,腾起一团明亮的火焰,虽然带着黑烟,却瞬间将周围数步的范围照得清晰起来。
人们不自觉地向着这团温暖的光明靠拢。
火光映照下,那几根巨大的石柱显得更加巍峨肃穆。上面被陈渡和老鱼头抹开淤泥的部位,刻痕清晰可见。不仅仅是船只和波浪,还有一些类似祭祀的场景,人们向着水流的方向跪拜,双手高举,奉上各种看不清形状的祭品。
“看这柱子的大小,还有这规制……”老鱼头举着火把,凑近另一根石柱,仔细辨认着上面的纹路,“不像寻常富户的宅子,更不像庙。倒像是……官家的东西,还是个大官。”
“官家把房子修在水底下?”李二狗缩着脖子,难以置信地小声嘀咕。
“不是修在水底下,”陈渡开口,他站起身,举着火把往黑暗深处照去,“是沉下来的。”
火光挣扎着穿透黑暗,隐约照亮了更远处的轮廓。那里,似乎不再是空旷的水面,而是出现了坍塌的石墙,断裂的梁木,以及大片堆积的、模糊不清的杂物。整个空间,像是一个巨大的、被水淹没的殿堂废墟。
“往里面走走看。”陈渡说着,率先迈步。脚下是湿滑的淤泥和碎石,每走一步都需格外小心。
众人互相搀扶着,跟着那团移动的火光,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废墟内部挪去。水声在空旷的黑暗中回荡,显得格外清晰。吴念清被钟伯和李老汉半拖半架着,依旧昏迷不醒。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地势似乎微微升高,脚下的水渐渐浅了,变成了没过脚踝的湿泥。前方出现了一片相对干燥的区域,由巨大的石板铺就,虽然布满裂缝,长满了滑腻的青苔,但总算能让人暂时离开那刺骨的积水。
更让人惊喜的是,在石板地的中央,竟然歪斜地立着一个半人高的石制灯座,造型古朴,上面还残留着一些黑乎乎的、像是油脂凝固的东西。
“这里有灯!”三娘惊喜地低呼。
陈渡走过去,用刀尖刮下一点那黑乎乎的东西,凑到火把前闻了闻,又用手指捻了捻。“是陈年的鱼油,或许还能点着。”他小心翼翼地将火把凑近灯盏里的残留油脂。
起初没什么反应,就在众人以为失败时,一点微弱的火苗突然蹿起,然后慢慢变大,稳定地燃烧起来,散发出比火把更柔和、也更持久的光晕。虽然不足以照亮整个空间,但至少让这片小小的“营地”有了光和热。
人们围着石灯坐下,贪婪地汲取着那点可怜的暖意。钟伯赶紧检查吴念清的情况,还好,只是昏迷,呼吸还算平稳。他又去看李二狗胳膊上的伤,重新敷了药。
陈渡却没有休息。他举着火把,以石灯为中心,慢慢探查着这片区域。石板地的边缘,连接着那些坍塌的墙壁。他在一堆乱石和朽木中,发现了一些散落的陶罐碎片,样式与他们带上来的那些很像,只是更大,纹饰也更复杂。他还找到了一枚锈迹斑斑、几乎烂透的铜钱,上面的字迹完全无法辨认。
这里,曾经有人生活过?或者说,祭祀过?
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一根半埋在水和淤泥里的巨大横梁上。那横梁一端搭在石板上,另一端则伸向黑暗的水中。吸引他注意的,是横梁靠近水面的部位,似乎绑着什么东西。
他踩着湿滑的石头走过去,用火把一照。
那是一具骸骨。
骸骨半泡在水里,身上的衣物早已腐烂殆尽,只剩下灰白的骨架,保持着一种向前攀爬的姿势。他的指骨深深抠进潮湿的木头里,头骨仰着,空洞的眼窝望着上方无尽的黑暗。
在这具骸骨的腰间,缠着几圈已经发黑、但材质特殊的皮革套子,里面插着几件奇特的工具:一把小巧的青铜凿子,一把带钩的刻刀,还有一根磨得尖细的、不知是骨头还是金属的探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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