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崇的营区与秦战他们所在的丙字营,只隔着几条夯土大道和几排营房,气氛却截然不同。许是即将执行清剿任务,这里的空气里都透着一股临战前的紧绷。士卒们擦拭武器、检查弓弩的动作明显更加频繁用力,军官呼喝下令的声音也带着不耐烦的火气。没有闲逛的人,连伙夫搬运粮袋的脚步都比别处快上几分。
秦战三人刚靠近营区入口,就被两名眼神警惕、按着腰刀的李崇亲兵拦下了。
“站住!哪部分的?何事?”其中一名脸上带疤的亲兵上前一步,目光锐利地在秦战三人身上扫过,尤其在荆云那苍白而冷漠的脸上停顿了一瞬,眼神里透出本能的戒备。荆云只是垂着眼睑,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但身体微微前倾的弧度,却像一张引而不发的弩。
二牛被这架势唬得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往秦战身后挪了半步。
秦战面色不变,上前一步,平静地开口:“丙字营第七百人队主官,秦战。特来拜会李崇将军,有要事相商。”他没有用“求见”,而是用了“拜会”和“相商”,语气不卑不亢。
那亲兵皱了皱眉,显然对“丙字营第七百人队”这个陌生的编制没什么印象,但看秦战气度沉稳,不像是寻常捣乱的,便道:“在此等候,容我通禀。”说完,对同伴使了个眼色,转身快步进了营区。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但每一息都仿佛被拉长了。夕阳的余晖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地上,边缘模糊。营区内传来的金属摩擦声、军官的斥骂声,甚至远处渭河那永恒的水流声,都清晰可辨。二牛不安地挪动着脚,鞋底摩擦着干燥的地面,发出沙沙的轻响。秦战则只是静静站着,目光落在营区深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粗布包裹的箭矢,感受着那硬挺的触感。
终于,那亲兵回来了,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侧了侧身:“将军让你们进去。跟我来。”
李崇的“中军帐”比秦战想象的还要简陋些,就是一间稍大点的土坯营房,门口连个像样的卫兵都没有。亲兵在门口停下,示意秦战自己进去。
秦战深吸一口气,对二牛和荆云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在外面等候,然后掀开那挂着破旧麻布的门帘,迈步走了进去。
营房内光线昏暗,只有角落里一盏小小的、燃烧着劣质油脂的陶灯,跳动着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汗味、皮革味,还有一种……劣质酒浆的酸馊气。
一个身材不算高大,但肩背宽阔、如同磐石般的身影,正背对着门口,俯身在一张粗糙的木案前。木案上铺着一张简陋的、画着弯弯曲曲河流与村落标记的牛皮地图,旁边还放着一个豁了口的陶碗,里面残留着些许浑浊的酒液。
听到脚步声,那人直起身,转了过来。
李崇约莫三十五六岁年纪,面容粗犷,皮肤黝黑,下巴上冒着青黑色的胡茬,一双眼睛不大,却亮得惊人,像两颗被投入火中的黑曜石,带着一股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不耐烦。他穿着一身半旧的皮甲,上面沾着泥点,腰间的佩剑随随便便地挂着,整个人给人一种仿佛随时会爆炸的火药桶的感觉。
“丙字营第七百人队?秦战?”李崇开口,声音沙哑,像是砂纸磨过木头,“蒙老将军前几日带回来的那个……戊-17的功臣?”他上下打量着秦战,目光在他年轻的脸庞和那身破旧军服上停留片刻,嘴角似乎撇了撇,带着点不以为意。“找老子什么事?有屁快放,老子没空跟你磨牙。”
他的直接和粗鲁,反而让秦战心中一定。跟这种人打交道,弯弯绕绕反而适得其反。
秦战没有废话,直接将手中那粗布包裹放在木案上,就摊开在那张简陋的地图旁边。“听闻李将军近日有清剿水匪的任务,想必急需合用趁手的家伙。”他一边说,一边缓缓打开布包,露出了里面五支造型奇特的箭矢。“一点小玩意儿,请将军过目。”
李崇的目光落到那五支箭上,起初只是随意一瞥,但很快,他那双锐利的眼睛就眯了起来。他伸出粗糙的手指,拿起一支箭,凑到油灯下仔细观看。
昏黄的灯光下,那三棱带血槽的箭簇反射着幽冷的光,虽然表面粗糙,但那流畅的线条和专注于穿透杀戮的设计,与他平日见惯的扁平三角箭簇截然不同。
“这是……”李崇用手指摩挲着箭簇的棱线,感受着那冰冷的触感和刻意打磨出的、微微割手的锋锐感,“你做的?”
“是。”秦战坦然承认,“用营里废弃的边角料,回炉重铸,略作改进。”
“改进?”李崇哼了一声,语气带着怀疑,“花里胡哨,中看不中用!箭这玩意儿,能飞出去扎进肉里就行,搞这些名堂有屁用!”
秦战没有争辩,只是平静地说:“将军何不试试?”
李崇抬眼,深深看了秦战一眼,那眼神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透。片刻后,他猛地将箭往布包里一扔,发出“哐当”一声轻响,大手一挥:“走!去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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