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晌过后,日头愈发毒辣。苏挽月依旧按着自己的节奏干活,手背上的红痕在反复摩擦和汗水浸渍下,微微有些发肿刺疼,但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那疼痛不存在一般。
记分员王雅兰趁着巡查的功夫,蹭到女儿身边,压低声音,又是心疼又是骄傲:“月月,手疼不?要不妈给你记个轻省点的活儿?”
苏挽月摇摇头,声音不大却清晰:“妈,我没事。大家都在干,我不能搞特殊。” 这话声音不高,却恰好能让附近几个竖着耳朵听的社员听见。
王雅兰叹了口气,没再坚持,只是心里对女儿又高看了一眼。她这闺女,看着娇,骨子里却有种不输男儿的硬气。
另一边,宋毅挥汗如雨,效率极高,很快就把他那垄麦子割到了头。他直起腰,习惯性地朝苏挽月那边看了一眼。
她还在不紧不慢地移动,身后的麦茬高低不平,割下来的麦子也放得有些散乱,一看就是生手。但奇怪的是,她身边完成的那片面积,竟也不算太少,只是付出的代价肉眼可见——那双手,怕是更没法看了。
他心里那股“啧,真娇气”的感觉又冒了出来,但这次,里面似乎掺杂了点别的东西。是……一点点的佩服?毕竟,很多城里来的知青,刚下地时哭爹喊娘、偷奸耍滑的多了去了,像她这样明明不适应、却咬着牙一声不吭坚持的,倒是少见。
李媚儿一直留意着宋毅的动向,见他目光又飘向苏挽月,心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她凑过来,拿着手帕想给宋毅擦汗,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宋毅哥,累了吧?快歇歇,我带了绿豆汤,给你盛一碗?”
宋毅下意识地偏头躲开了她的手帕,自己用胳膊抹了把汗,声音有些硬邦邦的:“不用,我喝凉水就行。” 他不太习惯这种过于亲密的举动,尤其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李媚儿的手僵在半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又迅速换上温婉的笑容:“那好吧,你别太累着。” 她顺着宋毅刚才的目光看去,落在苏挽月身上,眼神暗了暗。
收工的哨声终于吹响。社员们如同听到赦令,纷纷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家走。
苏挽月慢慢直起早已酸麻的腰,轻轻活动了一下手腕,那细密的刺痛感让她微微蹙眉。
她正准备去交还工具,却见宋毅扛着两捆巨大的麦秸,步伐稳健地从她身边走过。他似乎是无意的,胳膊肘带动麦秸,恰好将她散放在田埂上、捆得松松垮垮的那小捆麦子给碰散了。
金黄的麦穗撒了一地。
苏挽月停下脚步,看着地上的麦穗,没说话。
宋毅也停了下来,浓黑的眉毛拧起,看着地上散落的麦穗和她那双手,粗声粗气道:“对不住,没看见。” 语气里听不出多少歉意,反而更像是一种……不耐烦?或许他觉得,这点活儿都干不利索,净添乱。
苏挽月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他。她的脸颊因为劳作和日晒泛着红晕,几缕碎发被汗水黏在额角,眼神却清亮得惊人,没有预想中的委屈或恼怒。
“没关系,宋毅同志。”她声音不大,带着劳作后的些许沙哑,却字字清晰,“是我没捆好,下次我会注意。”
说完,她不再看他,而是默默地蹲下身,伸出那双带着伤痕的手,耐心地、一根一根地将散落的麦穗捡起来,重新归拢。
夕阳的余晖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那专注捡拾的模样,竟有种让人意外的宁静与坚韧。
宋毅站在原地,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和那双仔细捡拾麦穗的手,心里头一次生出一种莫名的、类似于……懊恼的情绪。他刚才,好像是有点过分了?
李媚儿走过来,柔声道:“宋毅哥,我们走吧?”
宋毅“嗯”了一声,扛着麦秸转身大步离开,但那幅夕阳下捡麦穗的画面,却在他脑海里盘旋不去。
这地主家的孙女,好像……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苏挽月将最后一根麦穗拾起,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几不可察的弧度。
宋毅,注意到我了,是吗?
嫌我娇气?添乱?
没关系。我们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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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天抢收的紧张,大队里给放了半天假。
苏挽月挎着小竹篮,跟着奶奶吴玉芬上山,美其名曰帮忙摘点野果子,实则想熟悉下周边环境,也透透气。
奶奶虽曾是千金小姐,但这些年也练就了些山里行走的本事,一边灵活地拨开灌木,一边絮絮叨叨地跟孙女讲着哪种野果甜,哪种蘑菇能吃,哪种草药能治个小伤小病。
苏挽月认真地听着,时不时问上一两句,声音软糯,态度乖巧,把奶奶哄得眉开眼笑。
就在半山腰一片野山丁子树附近,她们听到了小姑娘清脆又带着点焦急的说话声:“哎呀,就差那么一点!气死我了!”
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扎着两个羊角辫、约莫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正踮着脚,伸长了胳膊去够树梢上几颗格外红艳的果子,小脸憋得通红,却总是差那么一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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